她對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她恨自己竟然會拿姐姐的命跟自己做比較,她欠了淩可那麼多,可是當護士拿著“病危通知單”來征求自己意見的時候,她卻軟弱地縮進了避風的殼。
方景天搶上一步,卻在淩蘇戒備的後退中停在了那裏,怯怯地不敢再上前:“蘇蘇,你聽我說,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根本就……”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一直安靜地玩著魔方的方淩突然撲到了他的懷裏,因為那個沉默寡言從來不善於表達情感的孩子竟然哭著喊了一聲“爸爸”。
淩蘇無力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兩個人,她覺得這一路走得可笑極了,她覺得自己的愛情就是一個玩笑,不管她怎麼努力,不管她如何逃避,總是避不開悲慘的結局。
還需要解釋嗎?這個本該隨淩可一起死了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據,其他的所有都顯得那麼蒼白。
或許有些人本來就不適合靠近,或許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應該理得太清,或許貝牙灣不過就是一個故事,或許,這裏根本就不該來。
既然不該來,那就走吧。這麼想著,想著,她的步子越來越快,她記得木屋外往東不遠的地方有個巴士站台,她不想再看路邊爭相怒放的木槿有多美,也顧不得就快落成的牽滿了紫藤的琉璃塔樓,這裏之於她就是一個夢,夢醒了,碎了,海風一吹,什麼都沒了。
方景天終於甩開了糾纏的方淩跟張桐追了出來,他眼睜睜得看著淩蘇上了開往機場的巴士,他甚至來不及穿上鞋,他追著那輛載著他所有希望的巴士跑了很遠,粗糲的石子割破了他的腳板,殷紅的血濺了一路,而他卻渾然不覺,直到累了、倦了,直到他用盡了力氣攤到在路邊,可是巴士照樣遠去,就像坐在那裏看著後視鏡淚流滿麵的她,不曾停留。
“蘇蘇,你說過要相信我,你說過。”
他想起那天當他走進產房,滿屋子的血腥味讓他有種作嘔的衝動,其實他已經做出了“保大”的決定,醫生卻遺憾得告訴他,產婦不配合。
“為什麼?就為了一個孩子,你連命都不要?”方景天看著滿頭大汗、渾身是血的淩可,他覺得不解,他不知道一個母親可以做到如此的地步。
淩可的笑容慘淡極了,她的牙齒很白,齒縫裏還留有咬破了舌尖的血漬:“孩子不是你的,你當然不會在乎他,可是,他卻是我的全部。”
方景天沉默了,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實,可是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方家的骨血,他還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嗎?
“我騙了你大半年,可是孩子是無辜的,隻要他能活下來,就算被送到孤兒院,求你,求求你。”淩可的聲音時有時弱,好像所有的生命跡象就隻剩了一口氣一樣。
方景天的眸子裏激射出冷厲的寒芒,他並不期待這個孩子的存在,卻也容不得這個女人的背叛,知道真相的時候他想過將孩子扼殺在淩可的肚子裏,可是命運果然會開玩笑,這個孩子竟然頑強地活了下來。
“方先生,再不做決定就來不及了。”醫護人員又開始催了。
他看著淩可驚恐的一雙眼睛,竟然像足了那晚被自己奪走了初夜的淩蘇,他的心一下子軟了,他在護士遞上來的另一張“病危通知單”上寫下了“保小”,又鄭重得簽上了他的名字,方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