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出院後的戰爭
第一節硝煙四起
轉眼媽出院回家快一個月了，這段時間小弟那邊也是經常發生“故事”：爸自作主張，把媽吃的飯全部變回了流食，還私自加大飯量，根本不考慮媽這樣的癱瘓病人是否消化得了；為節省護理墊，他把家裏所有的毛巾變成了尿布，自己整天洗尿布，甚至把尿布放到熱飯的微波爐裏消毒；抽掉輪椅上尿盆的擋板，讓媽在輪椅上長久地坐著，偶爾接著大小便，便樂得繼續延長媽在輪椅上的時間，全然不顧這樣可能會給媽帶來的嚴重傷害。弟弟一說他，家裏就吵翻天。最後弟弟、弟媳怕他氣個好歹，都忍著不吱聲，然後通過短信、視頻告訴我，我再婉轉地提醒爸。可是這對我來說，卻是個很大的難題。我話說得太透，怕加深爸與弟弟之間的矛盾，如果點到為止，爸根本不能明白我話裏的真實含義。隻能千叮萬囑，讓弟弟保護好媽。弟弟說要給老家二叔打電話，希望他能說服爸，讓爸回老家。
為了勸爸不要打流食給媽吃，11月23日上午我給爸發短信：“爸，這些日子辛苦了！我是上班，要不就去幫你了。真希望能早點退休！我一直認為：要讓我媽盡快恢複，必須多方麵大量刺激她，喚醒她的功能。所以一定要多和她說話，多活動她的四肢。聽說你這幾天給我媽把飯弄碎了吃，這樣的結果會讓我媽喪失咀嚼功能，變得越來越懶，所以不好。咱一切都以恢複功能為主要目的，行吧？”爸回信說：“她有不仔細咀嚼就下咽的習慣，芹菜、芸豆角、黃豆芽這類纖維多的菜，吃下去是很難消化、吸收。我觀察她大便中常有原形的炒菜排出，擔心這對她的健康不利！像梨、蘋果這樣的水果，我切成桃核大小的塊，同樣可以保持她的咀嚼能力。從6月10日到10月16日，四個多月的鼻飼，她都沒喪失咀嚼功能，小趙向你通報我的做法，完全是多餘！”“這不是小趙說的，你別瞎猜，打我回來還沒和她通過話呢。她是外人，不會多管閑事的。你也別老盯著我媽的大便，多關注她功能的恢複吧。看她是不是說話少了，胳膊、腿是不是不如以前動得多了，是不是身體越來越無力了？這些決定著她以後的康複。”
下午爸來短信說：“今天（11月23日）午飯在趙的指揮下，吃了頓在四個多月住院期間一直在吃的大米飯（我是想讓你媽吃B族維生素比大米多、營養比大米更全的饅頭）。她把我用粉碎機攪成糊狀的她炒的半生的綠菜葉子倒掉了，讓你弟給她吃不易消化的綠菜葉子！我上午在短信中說，是她不滿我給你媽吃粉碎菜的，你還為她開脫！你看過電視中營養專家於康教授的忠告嗎？要使食物在胃腸內吸收的好，吃進的食物應該用牙咀嚼不少於50次，既然你媽沒有細嚼慢咽的習慣，吃粉碎的食物難道對幫助食物吸收有害？何況又不是所有食物都去粉碎，我也不願意費那個事。”
“爸，你想吃饅頭就讓他們買，嫌菜大就讓他們切小點，多簡單的事，怎麼搞得這麼複雜？有啥事說出來，好好溝通，別猜來想去的。你把矛頭對著兒媳婦，你讓我弟怎麼辦？你不知道他夾在中間有多難！這樣下去，早晚會拆散這個家！這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對吧？我弟單位那麼忙，家裏又這麼不省心，內外交困，他還能活嗎？你不心疼嗎？所以多溝通，少猜疑，讓家庭和睦一些。你是長者，也有這個義務。”
爸繼續糾纏媽的食物，說：“四個月的鼻飼，頓頓飯是粉碎的流食，都平安過來了，這證明盡管沒有唾液酶的參與，僅粉碎一下，就能正常吸收。已建立的咀嚼能力你擔心失去嗎？！”
爸總是過於注重細節，在小事上辯論個沒完。我回複他：“我擔心的是，缺少外部的刺激，我媽的反應越來越遲鈍，各種功能休眠，然後她又變成昏迷狀態，那樣我和大弟之前的努力全部報廢了。就目前而言，最重要的事是多刺激、多活動、多說話，讓我媽盡快好起來，恢複生活能力，而不是保持現狀，就這樣活下去。你說的也很重要，但在一個時期內，總有主要工作和次要工作之分。我媽出院時已經有很大進步，為何不趁熱打鐵，讓她進步更快呢？如果一切從頭再來，會很麻煩的，或許達不到現狀了。如果我媽更清醒了，自身活動更靈活了，那麼很多問題可以迎刃而解。你說呢？”
“你不擔心吃那半生不熟的菜、又不仔細咀嚼，會影響吸收，出現血液化驗不合格，進而減慢大腦的營養供給和修複嗎？”爸問。
“其實，那樣的菜不破壞維生素，是最有營養的。你若怕我媽不好嚼，就讓小趙做爛一些唄。我們在醫院時，也是挑爛一點的菜給我媽吃。一點小事，別在這上麵爭執了，沒必要。另外，你做事也要注意，像尿布放微波爐裏這樣的事少做，嘴和屁股用的怎能在一起？換了誰都會發瘋啊！反正你做的事總是很古怪，所以多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吧。”
“小趙很固執！她不會聽我的要求，會找各種理由辯解而我行我素，你弟幾乎沒腦子，對小趙的辯解言聽計從。”
爸直接跟兒媳婦“幹”上了，他不想想自己的兒子怎麼可能是那種言聽計從的人，好在弟媳根本不和他計較。為了開導爸，我安慰他說：“等我打電話和他們說說。但是你不能這樣說他們，怎麼可以說得一無是處？更不可以表露出來，增加彼此的矛盾和誤解。要知道，你說人家固執的同時，其實你也是固執的，在別人眼裏你也一樣。總之，人和人不一樣，盡量求大同存小異，相互理解吧。這也是相處之道。”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把家裏收拾停當後無事可做，便打開電腦上網。剛登上QQ，就看到侄女早晨快8點時和我說的話——“大姑，在嗎？看到請回複。爺爺又發神經了，急需你們幫助。”我的心一沉，頭發脹，這是又咋了？還這麼早！可以想象爸那無所顧忌的大聲咆哮的樣子，家裏的臉真是讓他丟盡了，不知左鄰右舍會怎樣想。我立刻給弟弟打電話，要求視頻。因為有爸在場，在視頻裏我還不能直接問，隻能看看媽的樣子，聊聊媽的事情，然後關閉了事。後來得知，爸嫌弟媳做的飯不好吃，說是以後不用她做了。
晚上，小弟和我QQ聊天。他說：“今天我想啊，爸這個樣子是不行的，太瘋了。現在媽在逐步好轉，有些事我怕媽能聽得懂，這樣她心裏會很難過！現在隻要有人跟爸說話，他就會咆哮。他都不知道，孫女都開始恨他了。孩子今天問我‘爸你以後會不會這樣’，她明顯是在為將來擔心。”
“爸就是瘋啊，沒見過像他這樣傻乎乎的，總是跟自家人過不去。”我深有感觸地說。
“他這不是傻，是極端的自私。而他根本不認為是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