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童站起來,想扶張悅到床榻上去,誰料張悅卻突然一把摟住梨童,滿臉發狠,尖利的嗓音看著前方莫名處,“大夫,不準喊大夫,不準喊!你們都走,都走,我的淩兒好好的,誰說她死了,她沒死,你們不準帶她走,不可以,不許,我不許!淩兒,你看看媽媽,你睜開眼來看看媽媽,媽媽給你講故事,媽媽給你做好吃的,你不是說你最愛吃媽媽做的刀削麵嗎?”
在張悅的眼裏,此刻的場景變化為:護士們將白布蓋在女兒的頭上,準備推去停屍間。
她拚命扒開丈夫和母親的手,跑到床邊,死死的抱住女兒冰冷的身子,如困獸一般的嘶吼,不準任何人推走女兒。
她不停呼喚著女兒的名字,希望她還能像昨天早上一樣,突然睜開眼來,調皮的吐舌頭,虛弱的說,媽媽我逗你玩呢。
隻是那張蒼白的小臉已經呈出青灰色,瘦的隻剩一把骨頭,像是撐著一張皮,再也沒有睜開眼過。
紅姑被張悅的一聲尖吼嚇的頓住腳,人站在門口,看著蒙蒙亮的天空,一時十分無助,卻正好看見前來巡邏的程前和趙林,立即如見了救命稻草一般,大聲喊了起來。
程前和趙林本來還一邊走一邊笑著說,要來恭喜張悅,討杯水酒喝喝,誰料才一進葫蘆巷子就看見姚紅姑神色倉皇,臉色蒼白的站在一品香門口,立即感覺不妙,急奔了過去。
隻見張悅臉色發青,緊緊摟著梨童不放,手勁太大,梨童已經被她摟的臉都憋紅氣都喘不勻了,還不肯撒手。
“張娘子,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變成這樣?”趙林焦急的問道。
程前一看不對勁,立即出手,一記手刀,張悅這才軟軟的倒了下去,姚喜兒連忙和虎娃將她扶到床板上麵,梨童得以掙脫,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剛才他差點覺得自己就要被悶死了。
程前和趙林對一品香幫助頗多,眼下這種情況,如果不說明情況,反而不好,是以姚紅姑便自作主張,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趙林個性衝動,當即就暴跳如雷,“張娘子在驛館生死不明,那老太婆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來,這還是人幹的事嗎?”
程前卻是沉默許久,才幽幽歎氣,“沒想到那看似文弱的李衡也有這樣硬氣的時候,我程某收回以前他是病秧子的話,真正佩服他,他是條鐵錚錚的漢子!”
可憐田大夫,一大把年紀,在這寒冬臘月裏,來來回回的跑了數趟,剛回去的,現在又轉回來,連回春堂椅子都沒捂熱。
他發現最近一品香他來的很勤啊,看來還真是有緣。
他抹掉頭上的汗水,估計沒有人願意有這樣的緣份罷。
“大夫,你快看看我嬸嬸她怎麼了,剛才一直說胡話……”梨童小臉上掛滿晶瑩,盡管剛才差點讓張悅憋斷氣,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嫉恨,反而更加心疼,也更加痛恨李嚴氏。
如果不是她,悅娘嬸嬸怎麼會變成這樣?
要不是李嚴氏現在還昏睡在炕上麵,梨童真的很想再去踹兩腳替張悅出氣。
“張娘子隻是鬱結於心,急火攻心罷了,待老夫開個方子,你們按方抓藥與她吃過便沒事的,隻是這種事,你們還是要多勸些,別亂想,熬壞了身子,不值得。”田大夫亦是無奈,亦是同情的搖頭,背著藥箱離開了。
白茫茫的雲層,當張悅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就是站在這虛空之中的,她很疑惑,難道她又死了,這個地方好生眼熟。
“唉,可惜了!”虛空之中,有一個淡而悠遠的聲音縹緲無蹤,張悅迅速轉身,大聲問道,“誰,你是誰,出來,別裝神弄鬼,我連死都不怕,我會怕你麼?”
“嗬嗬,當真不怕?”一陣笑聲,悶悶的,時而近,時而遠,就在張悅周身飄落,猶如幽靈。
“什麼可惜了,你什麼意思?”
那個聲音淡淡的傳了過來,“既然已經放下了,又何必再拿起來?”
張悅雖然不知道那個聲音說的是什麼意思,隻感覺整個身體一震,想到自己在一品香後麵聽見李嚴氏對話時,所感悟的那種空靈的狀態。
那一刻,她是真的放下了前世的一切,放下了一切執念,可是在看見李衡受傷之後,那些執念猶如心魔一般,糾纏不休,再度又湧了出來,看來,她還是沒有能夠真正的放下啊。
不,不對的,她受了誤導,她放下的是對李嚴氏的執念,她拿起的是對親人在意的執念,這兩者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