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29(1 / 3)

番外三

回憶如風幹的果實

愛人間戰爭的最可怕之處就在於彼此太了解對方的弱點和死穴。

記得大學的時候,黎維娟某次跟舍友姐妹火鍋聚會,大家喝得東倒西歪之即,突發奇想地發表過一番“精辟妙論”。

她說,挑男人就像到商場買水果,你得看準了,慢慢選。有的男人像榴蓮,聞著奇臭無比,可吃進嘴偏有人覺得香噴噴的;有的男人像香蕉,外表黃得很,內心雪白雪白的;有的像石榴,你不剝開他,就不知道原來他藏著那麼多心眼……最好的男人就像貨架上最貴的水果,誰都知道好吃,但你得看看有沒有吃到嘴的運氣和本事。大家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誰也不是什麼王公貴族的後代,在這場“挑水果”的博弈裏,關鍵就是眼要準,手要快,心要狠,用最合理的價錢辦最好的事。你也別盯著那最貴的,咱買不起,等到打折的時候都臭了;也別貪小便宜省錢買那廉價的,吃了一口你吐都來不及,正確的選擇是廣泛地進行市場調查,了解行情,該出手時就出手,用盡自己每一分錢,盡可能買到最值得的東西……

黎維娟話一說完,大家一片哄笑,連稱“至理名言”—是啊,男人是水果,那女人是什麼?黎維娟又說,女人如果也是水果,那就都是荔枝,“一騎紅塵妃子笑”,它新鮮不了多少天,所以,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用有限的青春去等一個男人未知的前程。等不起的,到頭來爛在筐裏的還是自己。

黎維娟滔滔不絕,猶如智者先知,其實她當年也不過是花季女孩,明知青春有限,但是總覺得離用完的那天還遠,懵懵懂懂,遇到夢中的少年,擁在懷裏的時候滿心喜悅,哪裏還顧得上深究他又是水果裏的哪一種?

那時,黎維娟讀書的時候還很清貧,所以,從學生會裏攬了勤工儉學的活計。每天清晨五點半,天還沒亮,她就拿著掃帚在校園裏掃地,每月掙得生活費150元。

黎維娟很喜歡這份差事。那時,茅以升塑像園那一片都是她的責任區,修葺得整齊漂亮的小園林裏,除了落葉沒多少別的東西,也沒有多少人像她起得那麼早,她在隻有她一個人的花園裏哼著歌,將落葉攏作一堆,空氣中充滿露水的味道,她的動作時不時的還會驚動棲息在枝丫上的不知名的小鳥。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黎維娟的清晨花園裏多了另一個人。學校申請勤工儉學的學生太多,而這些象征性的清閑工作卻是有限的。她在學生會抗議未果,所以,她的責任田隻得分作兩半,每個月到手的補貼也成了75元。

為此,黎維娟有足夠的理由討厭這個新來的入侵者—莊澄總不如她到的早,他穿著價值不菲的球鞋來做這掃地的工作,總是悶聲不吭,仿佛在他身邊的她隻不過是枝頭一掠而過的小鳥。

黎維娟在他們的責任田中軸做了個標識,以此為界,山南水北,各占一邊,大家各自完成各自領域裏的工作。因她總比他早到,偶爾會惡作劇地將自己這邊的樹葉統統掃往他的那頭,起初他無所謂,可做得過分了,他便拄著掃帚在界線的另一邊冷冷地朝她看著。可黎維娟並不害怕,她瞪著眼睛回望—那一天,太陽出來得比以往更早,透過樹葉的間隙,陽光在少年的發梢灑下一片碎金般的顏色。清晨的風中,他幹淨而瘦削的麵容如同葉尖露珠一樣清洌。黎維娟“瞪”了他很久,自己都沒察覺那目光漸漸變得像腳下的落葉,綿軟而柔和。

後來的日子,那條分工的界線慢慢模糊,不知什麼時候便開始徹底地不存在,莊澄來得太晚的時候,黎維娟掃完了自己的,便在他的那一邊慢騰騰地揮舞掃帚驅趕落葉,等待他的到來。終於有一天,葉間藏匿的鳥兒見證了這無人的角落裏最甜美的一瞬,從此,這個地方不再是她一個人的花園。

年輕的時候愛上一個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無需太複雜的因由,也許是他微笑著的一個側臉,也許是他忽然柔軟下來的隻字片語,也許隻是因為風拂過時,他微微揚起的發端。於是,愛了便愛了。

黎維娟的舍友朱小北調侃熱戀中的她,“在水果架前尋尋覓覓了這麼久,終於出手了,我倒想知道你們家莊澄是什麼果—是最貴的一個,還是物美價廉的?

是的,黎維娟並不是沒有選擇—在這樣一個男女比例極度不協調的理工科大學,她一個麵孔秀麗、學習勤奮、活躍能幹的女孩子,何愁沒有追求者?

莊澄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出色的,縱然家境尚可,卻因為父母離異,一怒之下與家人鬧翻,落到勤工儉學的地步。可黎維娟偏偏愛他,他在她最沒有防備的時候,擊中她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黎維娟對朱小北說:“他是我誤打誤撞摘到的甜美野果。”

那時的戀愛就像白開水一樣純淨,喝進去沒有味道也覺得甜。黎維娟和莊澄沒有多少錢,日子卻過得依然開心。早上在兩個人的花園裏無需約定,中午的時候你一口我一口地吃食堂裏粗糙的大鍋飯,晚上除了自習,偶爾會結伴在校門外的熱鬧小夜市閑逛,即便一整晚下來什麼也不買,回來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

春天的時候,他帶著她到南山的公園看杏花,為了省下幾塊的車錢,兩人手拉著手沿著盤旋的山路走了一個半小時才到達山頂。而那次看到的杏花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嬌豔。

返回學校的路上大雨傾盆,莊澄用外套遮著她,從山頂往下,一路小跑。回到宿舍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寸幹燥的地方,她洗了個澡,精神抖擻,回憶這一天覺得委實太過美妙,怎麼也不能理解同是去看花的舍友,一場大雨後歸來,為什麼痛哭失聲?

就這樣,大學的光陰流水般過去,一眨眼就到了畢業前夕—校園情侶勞燕分飛的季節。別人在操場上告別流淚,天各一方,黎維娟和莊澄卻忙著在校外尋覓他們愛的小巢,終於盼到可以自力更生,他們有手有腳,何愁創不出一番事業?

輾轉租來的小單間狹窄而昏暗,對於他們而言無異於天堂,終於不用再在深夜冒著被宿舍管理員發現的危險攀爬緊閉的鐵門,也不用各自躺在單人床上思念對方。他們自己動手粉刷牆壁,跑遍整個城市的廉價家具市場來充實自己的小窩。

黎維娟憑著優異的畢業成績和院係的推薦,在一間港資的唱片公司擔任行政助理。計算機專業畢業的莊澄到朋友的計算機公司做了技術員。他們加入了這個城市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大軍,早上衣冠楚楚地坐公車、擠地鐵,夕陽西下的時候,又拎著盒飯回到鴿子籠一般的小房間,偶爾也加班加點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