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此刻孤獨就永遠孤獨
他願意鄭重地把她帶到父母麵前,把她帶進自己的生活裏,這絕對不是一個輕率的決定,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明確的表態,一個承諾。
周五下午,朱小北剛為某教授批改完堆積如山的試卷,累得如喪家之犬一般回到自己的小桌子後麵,還沒把氣喘勻了,就接到韓述打來的電話,約她到家裏共進晚餐。
朱小北和韓述已經近一周沒見了,上周六本來已經說好去他家嚐嚐他的廚藝,最後匆匆作罷,朱小北看得出韓述當時嚴重的心神恍惚,而所有的異樣,似乎就是從他看到謝桔年第一眼開始的。朱小北毫不懷疑這對男女之間存在著某種淵源,她坐在韓述車上時,本來是打算像個正常女孩子那樣理直氣壯地尖聲逼問的。
“韓述,你跟她什麼關係?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你說你說我要你說……”這樣的話在她心裏盤旋,還沒有來得及出口,自己就已經想笑了。結果直到韓述把車停在她住的樓下,彬彬有禮地說出“再見”,她身為一個女朋友的質問還是沒有來得及說出口。朱小北後來有些沮喪,但是她很驚恐地發覺,她的沮喪很大一部分竟然來自於自己的好奇心沒有得到滿足。
朱小北的朋友鄭微在得知她結束了浪漫約會一日遊,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吃泡麵之後,鄙夷程度之嚴重,讓朱小北覺得自己這輩子還沒有在姐妹麵前這麼抬不起頭,直到她再次接到韓述的邀請,興高采烈地向已婚人士請教對策,心裏才覺得挽回了一點麵子。
“微微,你覺得他做的東西會不會很難吃?”
“吃?你怎麼能想著吃?”鄭微在電話那頭用高八調的聲音匪夷所思地說,“重要的不是吃什麼,朱小北,你又不是豬。氣氛!關鍵吃的是氣氛!燭光、音樂,再多一點點曖昧,然後……”
“然後怎麼樣?”
“然後迅速地占有他。”
“你知道玩情調不是我的強項。”
“這個用不著你操心,韓述是個中高手。你隻要別提要吃炸醬麵加生蒜,一切都沒有問題的。”
在等待韓述來接自己的間隙,朱小北努力地回想著鄭微為她安排好的各個步驟,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坐不住。她翻開自己從學生時代開始積累的手抄本,試圖尋找一兩首意境優美的詩歌來平複一下自己浮躁的心。
裏克爾在《秋日》裏描述:
誰此刻沒有房屋,
就不必建造。
誰此刻孤獨,
就永遠孤獨
……
看到如此動人的詩句,朱小北腦海裏率先浮現的,竟然是鄭微斬釘截鐵的一句結語:“誰今晚處女,就永遠處女。”想到這裏,她不禁嘴裏念念有詞:“罪過啊罪過。”
韓述到得很準時,他從來都不喜歡讓女人等。其實他上班的地方離G大並不遠,住的地方也很近,朱小北先前提出自己可以坐公共汽車去,韓述笑她傻。
看到朱小北一身休閑打扮,雖然韓述的審美一向偏向於更女性化的氣質,但是他必須承認,他寧願朱小北這個樣子。
“韓述,你打算今晚做什麼?”雖然鄭微一再強調,讓朱小北不要那麼看重那個“吃”字,可是朱小北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韓述的樣子看上去有些驚訝,“我做?我不是在電話裏麵說到我爸媽家吃飯嗎?”
“什麼?”朱小北平白地驚出一滴冷汗,“不是吧?”她想,大概是她接電話的時候還沒有從那鋪天蓋地的《電機原理》考試試卷中擺脫出來,關鍵詞都漏聽了。
“你不用擔心的,我爸媽不算非常可怕。”韓述安慰她,他們家老頭子的“暴虐”隻是針對他一個人而已。
朱小北幹笑兩聲。她從鄭微口裏已經聽說過韓述的家庭背景,其實她對於韓院長倒沒有什麼可畏懼的,她朱小北走南闖北,什麼人沒有見過,又沒有作奸犯科,怕法院院長幹什麼?她隻是對他“父母”這個名詞本身感到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