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我向你看41(1 / 3)

第四十四章

鏡子的兩麵

她想看一眼陳潔潔。因為很多時候,她恍然覺得,陳潔潔就是她,她就是陳潔潔,她們是鏡子裏的兩麵,相悖卻又相通。

桔年在枕畔睜開眼睛,沒有蛾子,沒有蝴蝶,沒有尖銳得刺痛靈魂的哨聲,沒有擁擠的洗漱,隻有院子裏清晨特有的清新氣味,透過窗台灑進來的樹葉的碎影。她仿佛還可以感覺到,等待的那個人在樹下閑適地閉目小憩,也許下一秒,他就會微笑著推門而入。

她覺得,再沒有什麼比此刻更讓她感覺到安詳和寧靜。

簡單地洗漱後,桔年照例是到財叔的小店拿牛奶。財叔見到她,臉上笑得像開了朵花。

“桔年啊,股神怎麼好一陣不來了?”財叔試探著問,半是鄰裏間的八卦,半是對自己手裏幾隻股票的期待。

桔年笑道:“他怎麼敢老來,你要是在股市裏賺大發了,怎麼還有心思打理這小賣部,那他大老遠地跑來,到哪去找全市最好喝的牛奶去?”

財叔三年前盤下的這個小商店,早已從它最初的主人那裏幾易人手。林恒貴當年在巫雨的刀下僥幸撿回一條性命,“害他的人”都沒有落得好下場,他也因此過了幾年頗為愜意的日子。隻是巫雨家的小院雖然落到了他的手中,他卻一直也沒有真正地住進去。因為死裏逃生的林恒貴漸漸篤信鬼神,他始終覺得那間小院有散不去的冤魂在徘徊,隻要他深夜靠近,仿佛就可以看到巫雨浴血的麵容。漸漸地,那住著兩代殺人犯的小屋不吉利的傳言不知怎麼就散了出去,他想轉手出售,已是難上加難。

桔年出獄的半年前,林恒貴重傷痊愈後的殘軀再也沒能耐住日複一日的酗酒,終於在一次宿醉後猝死在小商店裏。草草將他收殮之後,作為林恒貴的堂兄、堂嫂也是唯一可知的親屬—桔年的姑媽和姑夫得到了他留下來的小商店和房子。房子沒有人肯要,但作為附近生意最為興隆的小商店,轉手還是相當順利的。就這樣,多年之後,小商店輾轉到了財叔的手中。

財叔也是這一代土生土長的人,可以說看著桔年和巫雨長大,後來桔年跟回了父母,許多年未見,她又帶著個孩子住回了這裏。這一帶的舊時街坊換了不少,有錢的早就住進了市區,沒錢的也多為生計原因,走的走,散的散,後來這一帶漸漸成為外來流動人口相對密集的區域,知道桔年他們當年那段舊事的人已經不多,財叔算是其中一個,他是知道林恒貴一貫的奸猾和可惡的,在老實厚道的財叔眼裏,怎麼也沒有辦法將桔年跟一個因搶劫坐牢的女人聯係起來,他篤信自己半輩子的識人眼光,總不肯聽從居委會對桔年提防著些的告誡,看她的時候從來沒有戴上有色眼鏡,所以近年來,財叔竟成了附近跟桔年一家兩口最說得上話的人,不時還能寒暄幾句。至於其他人,桔年也知道別人對自己的背景有著或多或少的顧忌,她也不想招惹任何人,一直都是帶著孩子默默地來去,比影子更淡。

桔年回到家,非明還沒有醒。桔年把牛奶放在她的床頭,轉身的時候,不期然看到仍在睡夢中的非明懷裏緊緊地擁著一件東西。桔年湊過去看了看,竟然是韓述送的那把羽毛球拍,她怕球拍硌著孩子,試著抽出來替非明放在床頭,稍稍施力,球拍在非明懷裏卻紋絲不動,這孩子抱得太緊了。

非明是如此珍視這件禮物,那珍視已遠遠超過一把球拍本身的意義。這也是桔年沒有強迫非明把貴重的球拍退還給韓述的原因,雖然她有那樣做的理由,但是她不想讓看似合理的理由傷害到孩子。非明小時候並不是個健康的孩子,大概為體弱多病所苦,她在夢裏總是習慣性地蹙著眉,喜歡死死地抱住被子,啃手指。桔年試過許多辦法,也沒有什麼改觀,然而她現在看到睡夢中的非明,臉上的表情是舒展的,甚至是幸福的,像是陷入了一個甜甜的夢裏。桔年都不忍心將她叫醒,可非明必須得起來了,不然就要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