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假裝原諒我
雖然桔年不喜歡跟韓述再有任何聯係,但她仍然得承認,那些她經曆過的往事他亦有份,除了陳潔潔,也隻剩下他見證過那些往昔,那是他們各自割舍不了的一部分。
韓述趕到醫院時已近深夜。
他離開KTV時太過匆忙,連外套都落在了包廂裏的沙發上。是蔡檢親自拿著衣服追了出來,那時他人已經在停車場。
“你這冒冒失失的是趕著去哪?”蔡檢問。
韓述接過自己的外套,沒有回答,想不到蔡檢已然有了答案。
“你要去找她?韓述,我以為你這些天是想明白了不少,沒想到是越來越糊塗了。”
即使在停車場並不明亮的燈光下,韓述依然讀得出從小疼愛自己的幹媽臉上的不解和無奈,以及她話音背後的潛台詞。
他本想說,也許我一直是糊塗的,現在才明白了。可是直到驅車離開,他也沒把這話說出口。明白和糊塗,從來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韓述開車穿行在夜間仍舊繁華的街道上,莫名地想到一個並不算太恰當的詞—歸心似箭。雖然他的目的地其實是地段偏僻的一個小學。他想,不管能不能趕上非明的節目,他都要把這孩子舉起來轉一個大圈,至於該如何麵對桔年,更是構想了無數種可能。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對不起”?說不定她隻扔下一句“沒關係”就會走人。
直截了當地吐露心聲?韓述自言自語地對著後視鏡模擬了一遍,發現肉麻到自己都抖了幾下。
要不……就吻她?他認真思考了這個方式的可行性,最後承認,真的不敢。
靜靜地坐在她身邊吧,什麼都不要說,讓時間和行動證明一切?可是以桔年的個性,她絕對可以紋絲不動地坐到天荒地老,一個字也不說。韓述覺得自己會在行動之前死於長時間的沉悶。
好像怎麼做都不行,怎麼做都不對。當然,延緩了十一年,所有的行動和表述都猶如隔靴搔癢。
韓述想象著十一年前,假如他就這麼上前抱緊她,不管她責怪或是怨恨,沉默或是推開,怎麼樣都可以,而不隻是徒勞地在旁聽席上等待她看自己一眼,那樣的話,他是否就沒有如今這麼後悔?這是個永遠不會有答案的疑問—還好,他今天仍然可以選擇擁抱她。
擁抱她,忽略她的冷淡和回絕,任她疑惑抗拒甚至是鄙夷,這是韓述所能想到的,僅有的事。
結果,台園路小學的禮堂是到了,所有的設想卻無法施展。韓述在一片亂哄哄中驚聞非明出了事,在知情老師的指點下,這才趕到了醫院。
此時非明已從急症室出來,被送進了臨時監護病房。韓述在病房門口遇上了孩子的班主任,他跑得氣喘籲籲的,匆匆打了個招呼,正要進去,推門之前隔著病房門上方的玻璃觀察窗往裏麵看了一眼,除了緊閉雙眼情況不明的非明,還有背對著門坐在床邊的桔年。
桔年的背影如韓述記憶中一般薄而瘦,韓述心裏一酸,竟有了點近鄉情怯的味道,這一遲疑間,才讓他進而留意到,房間裏除了她們,還有別人。那把一隻手放在桔年的肩頭,給她遞過去一杯水的,不是唐業又是誰?
韓述看著桔年微側身接過那杯水,即使看不到她的臉,韓述也可以想象她朝唐業擠出的一個笑容。
說實在的,即使唐業曾公然把桔年帶到蔡檢麵前,稱她是自己的女朋友,而桔年也沒有否認這一點,但韓述內心深處對他們的關係是持懷疑態度的,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就是憑直覺,唐業不是巫雨。韓述曾親眼見過桔年和巫雨之間流動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承認他和桔年之間沒有,但在唐業和桔年身上同樣找不到那種痕跡。即使這樣,看著病房裏的唐業,他依然後悔自己來晚了一步。
他應該去觀看非明的演出的,即使非明的意外沒有辦法避免,但是至少那時他是第一個陪在她們身旁的人,而現在他把那個位置留給了唐業。
唐業低著頭,似乎在跟桔年小聲交談著。韓述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他輕輕縮回了放在門上的手。他覺得自己就像一支離弦的箭,呼嘯著挾著風聲朝紅心奔去,卻忽然間找不到方向,力道漸失,空落落地掉落在地上。
於是他走開幾步,小聲地向非明的班主任詢問病情。他實在弄不明白,看起來健康又活潑的非明為什麼會毫無預兆地得了急病入院。
非明的班主任楊老師麵對韓述的提問明顯語焉不詳,而韓述明明從楊老師的神情中看到了困惑和惋惜,他一顆心頓時往下一沉,也不再在老師身上浪費工夫,轉身就朝值班醫生的辦公室走去。
醫生辦公室裏空無一人,韓述隻得又找到前台護士值班處,劈頭蓋臉就問:“剛送來的那個小女孩,就是叫謝非明的那個,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低頭抄抄寫寫的一個小護士瞥了韓述一眼,“你是她什麼人啊?”
韓述一時語塞,隨即又厚著臉皮答道:“我是她爸爸。”說完這句話,他在護士疑惑的眼神中竟然感到臉龐一陣發熱。
“你能有那麼大的女兒?”對方果然回以不信任的態度。
這時一旁稍微年長的另一個護士接了句:“你是她爸爸,那剛才給孩子辦手續的是誰啊?有什麼事等醫生回來再說吧。”
韓述聞言,心中咯噔一下,也不爭辯,隻放低了姿態懇求道:“拜托你,我隻想知道她到底得了什麼病。”
他原本就有一副容易討得異性好感的皮相,兼之言辭懇切,那護士想了想,也沒有再為難,低頭翻了翻入院記錄,抬起頭來的時候話裏也帶著異樣。
“你真是那孩子的爸爸?她患的是遲發性癲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