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36(2 / 3)

門扣上之後,向遠片刻不敢停頓,俯身去搬旁邊那株半人高的滴水觀音盆栽,想暫時將門頂住。誰知那盆栽遠比她想象中的沉重,向遠雙手齊用,竟然隻能移動它些許。她當即放棄了這個打算,剛直起腰來,背就撞上了一個人的身體,大驚之下,向遠險些驚叫出聲,身後的人卻繞過她,彎腰輕而易舉地連盆提起了那株滴水觀音。

“連棵樹你都要自己搬,這不是天生找累的勞碌命嗎?”

熟悉的聲音讓向遠激烈跳動的一顆心頓時穩了下來,她陡然放鬆下來,長籲了口氣,直起腰之前,看見眼前是一雙算不上新,但打理得很幹淨的運動鞋。

那雙鞋的主人既好奇又困惑,“誰把你給嚇著了,難道是我?不會吧!”

向遠一邊拍著剛才搬花盆時蹭在手心的泥土屑,一邊看了一眼身邊這個青春明淨的大男孩。無怪乎人們常說歡喜和恐懼總在一念之間,她鮮少像先前那般驚慌失措,然而這一刻,所有的黑暗仿佛被那扇脆弱無比的薄門擋在了另一邊,她有心凝神去聽,一門之隔的長廊外已絲毫沒了動靜。

“翅膀硬了啊,連我也敢涮了。”向遠斜了葉昀一眼,話裏是責怪,嘴角卻是揚起的。

葉昀有些不服氣,“那麼多服務員都在閑著,用得著你自己跑出來搬它嗎?”他說著還晃了晃仍提在手中的滴水觀音。

向遠說:“我跟滕雲交代點事,回來的路上覺得它擺得不是地方,就順手挪一挪。你還拎著它幹嗎啊,不沉嗎?”

“那是因為你還沒告訴我放哪啊。”葉昀嘴硬,可心裏也覺得自己有些傻氣,臉紅了一下。他想,沒有關係,反正光線暗,向遠也看不見,於是按照她手指著的方向若無其事地把盆栽放了下來,還做輕鬆狀地故意甩了甩手,“看,其實它一點也不重。你總得承認在有些事情上,男人的存在還是有必要的吧。”

向遠被他自說自話的小小得意逗樂了,忍住笑意說:“那是當然,尤其是少了你這樣神勇無敵的英雄,那該怎麼辦啊。”

葉昀知道又被她笑話了,不由得有幾分訕訕的,嘴裏輕輕嘟囔了一句,向遠沒聽清,卻也不追問。其實,在向遠婚後,她和葉昀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單獨在一起交談。平時葉昀就很少回家,就算偶爾一家人團聚,也不過是說著嫂嫂和小叔子該說的話。這麼個夜晚,驚魂未定之餘兩人忽然打了個照麵,反倒一時忘記了慢慢砌起來的隔閡。

通透如向遠,其實何嚐不知道她倉促間決定嫁給葉騫澤,在某種程度上傷了葉昀的心。雖然他們誰都不願意深究這樣的傷心是出於怎樣的一種複雜情感,但是,她欠葉昀一次日出之約,也許還欠他一句解釋。然而她真的能夠解釋嗎?她說什麼能夠挽回葉昀的失望呢?向遠再清楚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她實在一點辦法也沒有,難道時光倒流,她就會有不一樣的選擇?事實上,即使錯過了那天晚上的月亮,她也未必會等在那裏看次日清晨的日光。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讓它這樣吧,什麼都別說,該過去的會過去的,即使過不去,也爛在心裏,天長日久,自然風化。葉昀經曆過失望,總有一天會懂得,希望是靠自己給的,而不是別人。

向遠一直這麼想,也說服了自己麵對葉昀泰然處之,然而這刻涼風中,她微微抬頭,看著那張沾染了迷茫的年輕麵龐,隻想用手去撫摸他柔軟如孩童的發絲。

她伸出了手,卻隻是草草地掠了掠自己方才奔跑時散落的一縷發絲。

向遠問:“我還以為你真不來了,好不容易趕過來,不在宴會廳和你大哥在一起,你跑這來幹什麼?”

葉昀回頭看了一眼被燈火映得如同白晝的宴會廳方向,“我見到大哥啦,陪他站了一會兒,那的人我大多數不認識,沒什麼意思。還有……”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運動服,有些慚意地說:“本來學校今天晚上是有集訓的,正好結束得早,我回到宿舍,脫了製服才發現,急急忙忙地也沒準備合適的衣服。到這裏才知道人那麼多,我這身打扮好像不怎麼合適。反正沒事幹,不如出來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他說這話的時候不敢看向遠,怕她一眼識穿他撒了謊:他明明是在人群中找不到熟悉的那個人,這才沒頭蒼蠅一般地到處轉,沒想到繞了一圈,還真被他撞上了。

說話間,向遠再次不經意地查看了門後的動靜,依然悄無聲息,她拍了拍葉昀的手臂,“走吧,跟我回去。”

兩人回到大廳,葉騫澤正在正中央的一處跟幾人交談。他說得少,聽得多,單手插在一側褲袋裏,另一隻手執杯淺酌,不時點頭微笑,隻有再熟悉不過的人才能看出那笑容裏的心不在焉。向遠和葉昀的再度出現讓他明顯地安下了心,他笑著朝兩人的方向招了招手。

“你大哥叫你了,快過去吧。”向遠對葉昀說。

葉昀有些奇怪,“你不一起過去嗎?”

“我還有些別的事,等一下再過去。”

其實那次爭吵之後,向遠和葉騫澤一直沒能將裂痕抹平,他們夫婦倆都不是性格激烈的人,說起來那還是他們婚後第一次撕破臉。都說夫妻間吵架是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床頭吵,床尾和,尤其少年伉儷,愈吵情愈濃,可向遠分明感覺到那夜的一席話,令兩顆心都悄悄地涼了下去。事後,他們誰都沒有道歉,隻不過葉騫澤有一次在睡前輕輕擁住了向遠,低聲說:“向遠,我們別吵了好嗎?”當時向遠背對著他欣然應允:“好,我們不吵架。”就這樣,他們放棄了繼續爭執,沉默地各自偃旗息鼓,可事實上,問題的關鍵仍然堵在那裏,怎麼也繞不過去。

“向遠,你和我哥怎麼了?”向遠嫁入葉家時間已經不短,葉昀那句“大嫂”卻始終叫不順暢,最後連“向遠姐”也不叫了,索性直呼其名。

“沒怎麼啊,又不是小孩子,非得天天黏在一起。”向遠笑著說。

葉昀聽後卻沒有打消臉上的狐疑,“開始我問大哥你去哪了,他說不知道的時候我就覺得怪怪的,真沒事嗎?”他是個本性再良善不過的孩子,即使心中藏著秘密,然而此時臉上心裏,都是對哥哥和向遠純粹的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