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38(3 / 3)

“我生氣了嗎?”向遠似笑非笑地看著葉騫澤。

“你沒有嗎?”

兩人一站一坐地在魚池邊看著水裏湧動的金鯉,向遠心情漸漸好了起來,重新開了一袋魚食往水裏扔。

那些魚兒們爭先恐後,擠破了頭,也無非爭點小小甜頭。無怪乎葉騫澤常說,釣起大魚的不是誘餌,是魚的欲望,它們有了期待,明知是誘餌也忍不住張嘴。

沒有期待才是安全的,向遠想,但是,沒有期待該怎麼活?

下午,江源留在度假山莊這邊的大小主管都沒有了公務安排,主要的任務就是放鬆,向遠也被李副總他們叫去打撲克。江源的撲克文化可謂是“源遠流長”,據說是因為葉秉林在位的時候一度對“升級”相當癡迷,現在他不管事了,別說不再找人打撲克,就是棋也不下了,可這撲克文化卻在江源一直保留了下來。不管是管理人員還是工人,工作之餘,四人一桌就開始打得不亦樂乎,而且按照慣例,公司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升級”撲克大賽。

向遠對這些棋牌類的玩意都不熱衷,按照向遙過去的一句話來說—其實向遠對任何娛樂活動都不熱衷,除了工作之外,唯一能讓她感到快樂的消遣就是晚上點錢。向遠雖然聽得出向遙話裏的不以為然,但是她竟然也認為向遙說得有幾分道理。在她看來,無論圍棋、象棋、撲克,還是麻將,都是另一種形式上的鉤心鬥角的遊戲,既消耗時間,又沒有任何收益。這些哪裏比得上她每晚清點零鈔時所獲得的那種宗教般的內心平靜和滿足?

對於江源上下的撲克風,隻要不影響正常的工作,向遠雖不感興趣,也放任自流,同時也樂得拿出經費用於每年比賽的獎金支出。這是種成本低廉的集體活動,何樂而不為?不過,正如她學會圍棋是為了當初和立恒的張天然拉近關係,有時為了換種形式和底下的員工交流,她對“升級”也並非一竅不通,而她的老師則是從少年時代起就耳濡目染、牌藝精通的葉騫澤。

向遠學東西很快,從初學到出師用時很短,找人切磋了好幾回,技藝大增。別人說這是天分,向遠嗤之以鼻,其實所有的遊戲和萬事萬物一樣,都有它的規則,你認真揣摩,豈有不精之理?江源的“升級”一般四個人玩四副撲克牌,每副牌五十四張,也不過二百一十六張牌,打得不好的人多半是玩得渾渾噩噩,不肯記牌。她做事一向認真,就算娛樂時也是如此,誰出過哪一張,什麼牌在什麼人手裏,每一張牌打出去之後達到目的的概率是多少,她心中計算得清清楚楚,要贏牌自然是事半功倍的。不過正是因為這樣,葉騫澤不愛跟她搭檔,總笑和向遠打牌太累,不但達不到娛樂的目的,反而給心裏增添負擔,因為他受不了向遠事隔一個月後還有條有理地跟他分析,他究竟是倒數第幾張牌犯了錯誤,甚至還會將當時四人各自手上剩下的十多張牌一一羅列在廢紙上,細細推敲。向遠也認為葉騫澤的牌技雖嫻熟,但出牌過於隨性,這就是他怎麼也打不到最高水平的原因。

葉騫澤說:“這就是我和你不同的地方,我隻求盡興,不求最好,否則失去了美感。”既然道不同,自然不相為謀,向遠師成之後,他們夫婦倆很少在一起打牌。這天下午,葉騫澤是有心彌合他和向遠近段時間來的冷淡和僵持,所以不過是找個機會兩人坐在一起而已。李副總等看在眼裏,刻意成全。

於是,葉騫澤夫婦、李副總,再加上生產部門的一個主管,四人坐在一起摸了幾把牌,葉騫澤和李副總搭檔,向遠和那名主管搭檔。都說牌品如人品,向遠深以為然:葉騫澤的牌風依舊不溫不火,李副總倒是打得有章法,但是又太過嚴謹,向遠的搭檔出牌頗為精明,可她看得出他每一張牌都刻意順著自己,手上還有好牌未出,也拆著配合向遠,可見也是個世故之人。

向遠這一方打得順風順水,一路領先,眼看一個回合勝利在望,偏偏葉騫澤和李副總忽然摸上了一把難得的好牌,加上配合得也不錯,不但把牌麵上的分盡收囊中,還隱有長拖扣底的勢頭。向遠心中知道不妙,無奈牌不如人,已難以控牌上手,她暗暗算了算最後幾張牌可能出現的局麵,已經知道輸牌是定局了,還在想著怎麼盡可能地減少損失,不經意看了一眼坐在她左側的葉騫澤,忽然驚訝地問了一句:“葉騫澤,你怎麼少了一張牌?”

“有嗎?”葉騫澤略略吃驚地看了其餘三人手中的張數,輕輕笑出聲來,“呀,還真是少了一張,這下‘勞改’了,再好的牌也沒有用,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張。”

“你啊,我就說你老是不夠專心吧。”局勢扭轉,向遠心中一輕,但繼而又半認真地嗔怪。這樣贏牌她始終覺得勝之不武。

那個第一次和幾個領導打牌的小主管打了個圓場,“不要緊,不要緊,打牌嘛,消磨時間而已,無論輸贏,無論輸贏。”

向遠放下牌一笑,“話也不能這麼說,無論輸贏,那坐在這半天又是何必呢?”

小主管見她笑著,也不知道她心裏是怎麼想的,有些擔憂自己說錯了話,於是偷偷看了葉騫澤一眼。葉騫澤索性放下了牌,笑道:“輸了輸了。走,向遠,不是說下午江源的人和山莊這邊的工作人員有一場籃球賽嗎?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