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45(3 / 3)

—難道是她終於對自己無法忍受?

—她會不會再也不回來了?

想到這個幾乎是荒謬的可能性,一種巨大的恐懼感擒住了葉騫澤,讓他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他一個人陷在沙發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向遠是個不可愛的女人,可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辦法想象,沒有這個不可愛的女人,他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他為什麼害怕?難道他終於意識到一個人的忍耐也會有極限,而他預感到自己有可能失去那個一直在忍耐的人?

有一度,葉騫澤覺得在這場婚姻中,自己也是在忍耐的,忍耐她的世故,忍耐她的狠辣,忍耐她的冷酷和涼薄……可沒了她的強硬支撐,他覺得自己就要在無望中一腳踏空。

葉騫澤開始無意識地在客廳徘徊,他控製不了自己在落地窗前撩開窗簾,長久地向外張望,這夜裏的空氣像凍結了一般的沉悶。終於,十二點過去後不久,他聽到了車聲,繼而是向遠的低語聲,隨之進入他視線的,還有她和另外一個男人的身影。

那個男人葉騫澤是認識的,立恒的張天然,江源曾經的競爭對手,也是向遠的朋友。葉騫澤將身子退到了厚重的窗幔之後,從縫隙裏靜靜地看著窗外,向遠和張天然說完了最後一句話,然後長久地凝望……流蘇的窗簾穗子在葉騫澤手裏慢慢地纏,入肉入骨地纏,啪的一聲,終於繃得過了頭,斷在了他的手裏,長而韌的一根,觸手冰涼柔滑,如蛇一般,這嫉妒的毒蛇!可悲的是他過去從不知情。

張天然的車離開了,向遠自己用鑰匙開門走了進來,看到亮著燈的客廳,還有坐回沙發上的葉騫澤,也並不驚訝,隻淡淡地問了聲:“不是不舒服嘛,還不去睡?”

她嘴裏說著,腳步卻不停地往樓上走。

“向遠。”

葉騫澤叫了她一聲,他知道向遠聽見了,可她的身影還是沉默地消失在樓梯的盡頭。

向遠從浴室裏走出來,倚在門外等待的葉騫澤讓她有些意外,她擦著自己的頭發,問道:“怎麼,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葉騫澤也是個不會說謊的人,遲疑了一會兒,說:“我看到張天然送你回來。”

向遠笑了,“你在質問我嗎?”

“我……我很擔心你。”葉騫澤是期待她有一句解釋的,可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這樣一句。

“是嗎?”向遠不置可否,話題就此打住。

過了好一會兒,葉騫澤才艱難地開口,“對不起,向遠。我並不是存心把事情弄糟,阿靈她……我看到她這樣,心裏很難過。對於她,我總盼望能有一個更好的歸宿,找到一個她真心想嫁的人,過得幸福一點,這樣我才能放心地過我的生活。”

向遠終於轉過了頭,“你相信嗎?就算嫁給了一心想嫁的人,也未必幸福。幸福是什麼,像我們這樣?我們都希望過得幸福,希望得太用力了,反而不知道最後得到的是什麼。”

“其實我……”

“騫澤,不如我們算了吧。”

再平靜不過的一句話,就如同當年她決定嫁給他,人明明已經走開很遠,終究回頭,才徐徐地說了句:“好的。”

可葉騫澤用了很久很久才消化了她的決定。

悲哀是一種看不見、說不出,甚至不好形容的東西,可它有重量,而且很沉。葉騫澤說不出話來,嘴唇哆嗦著抱緊向遠,不能放開,一放開他便失了救贖。

“騫澤,騫澤你聽我說,葉騫澤,別這樣好嗎?”向遠緩緩地推著他,很快便在他前所未有的狂熱攻勢下說不出話來。他哭了,她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隻是忽然有些明白,她曾經認為幸福是事在人為的,這個假設都錯誤了,所以後麵的推論和結果怎麼做也不對。

葉騫澤從沒有這樣對待過她,以往最親密的時候,他也溫柔如水,向遠覺得自己被弄痛了,可她總是對他無能為力。正如告別前,她對陪她下了六盤臭棋的張天然說:“我不是個有智慧的人,因為智慧可以讓一個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可我總是管不住自己。”

她可悲地發現自己在他的唇舌間、他的雙手下、他的身軀旁軟化,一如所有愚蠢的女人,守不住自己的堅持。

“哥,向遠的車還停在公司……啊啊……對……對不起……”心急如焚的葉昀莽撞地出現在門口,又差點咬了自己舌頭一樣,落荒而逃。他導致的一聲巨大的關門聲並沒有給裏麵的兩個人帶來多大的震動。葉騫澤覆蓋在向遠身上,與她最深切地交融,仿佛借此可以消除他的彷徨失措,將她一直留在身邊。他們如同瘋狂一般激烈地糾纏,前所未有的激情很快衝昏了頭腦,沒有對錯,沒有明天,隻有這一秒真空的快樂。這是婚後向遠第一次在忘我激情中攀到頂峰,那快感比高處更高,比永遠更遠,她禁不住地低吟,聽到葉騫澤在她耳邊不斷地重複,“向遠,我們今後好好過吧,我們好好過吧……”

她如同接受最深層次的催眠,除了點頭,再沒有別的回應。

是啊,從今往後,那就好好過吧。一輩子也就是幾十年,一萬次的尋尋覓覓、翹首以望,等的無非就是這一刻身邊緊緊相擁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