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撲克牌做的心轉瞬又在向遙的掌心。
葉昀,葉昀,她也這樣反複地叫著他的名字,用那和她姐姐相似的嗓音。
她喝醉了,倒在葉昀的宿舍門外,他不得不將她扶進屋裏,而她的手臂比清醒時更有力量,緊緊地纏住他,在他身上摸索著,帶著一團火。葉昀麵紅耳赤地抵擋,卻被她不安分的手從口袋裏翻出了那張已經變得殘舊的撲克牌。
“向遠給你的?”
“不。”他試圖奪回,向遙的身體靈活得像一條蛇。
“那就把它給我。我愛的從來就不是滕俊,和他在一起都是為了氣你們,為了……為了氣你。”她呢喃著,帶著濃濃的酒氣。“我愛的一直是你。”
葉昀沒有經曆過這些,有短暫的瞬間,他感覺到美好。這是他等待了許多年的一句話。
我愛的一直是你。
真的嗎?
當他抱緊向遙的那刻,她哭了。
“我知道你愛她。帶我走,你可以一輩子把我當作她。”
葉昀幾乎就在這一瞬間醒來,他為自己的混亂而感到羞愧,情急中用力將懷裏的人推開。
“你和她一點都不像。”
他不知道這句話到底傷了向遙多深,她摑了他一巴掌,慢慢退出他的房間,從此再也沒有和他聯係過,直到許久以後的那個深夜,她匍匐著,用帶血的手抓住葉昀的褲腳。
“葉昀,看在我愛過你的分上……”
那是向遙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她想要他放過滕俊,她孩子的爸爸。可葉昀殺了他。
葉昀,葉昀……
這是滕俊的聲音,充滿了驚恐,他不想死,然而當他高舉著一隻手揚言要將向遠的罪證公之於眾時,便已為自己掘開了墳墓。
葉昀的子彈狠而準,執勤多年,他沒有朝活人開過一槍,然而扣動扳機的時候,他沒有猶豫過。因為他知道滕俊說的是真的,向遠殺了他大哥,她做得出,他也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做。
許多時候,我們明知做出的決定是錯的,可是那道題隻有一個選擇。
滕俊的血迸射在葉昀的身上,和向遙的血融為一體。葉昀看著他緩緩倒在髒汙的磚牆上,抽搐著,一顆撲克牌疊成的心從他衣服口袋裏掉了出來。當他咽下最後一口氣,葉昀拾起了他手裏的U盤,還有那顆不知道屬於誰的心。
後來的一切都很模糊。據說同事趕來時,他的槍口正抵著自己的頭,然後他就失去了槍。也許早在朝滕俊開槍的瞬間,葉昀便已經死去,餘生也救贖不了他的罪過。他更大的罪孽來自於執迷不悟—他懺悔,卻並未後悔。如果唯有這樣才能保全他誓言一生守護的人,那麼重來一次他依然會那麼做。
葉昀,葉昀……老屋的火炙烤著他。向遠的呼聲在門外,餘生在他懷裏。
若餘生長大成人,會叫他“叔叔”,還是會恨他?這些都已不再重要。
媽媽、爸爸、大哥、葉靈、向遙和滕俊在濃煙中朝他走來。他想再看煙霧外的人一眼,可是到了該走的時候,疼痛中永生的釋懷擁有無限的誘惑。他用一條命替她償清,從此便可安靜地去往一個安靜的世界。
雖然那個世界沒有了她。
葉昀,葉昀……她還沒有放棄。
眷戀停留的每一秒都是無盡的折磨,還有一小步,他便脫離煉獄,然而前方漫天的神佛都長著一張和向遠一模一樣的臉,或流淚,或低喃。
葉昀,葉昀……她要他留下來。
他們還有一場日出來不及去看。
他恍然想起自己名字的來由,這是上學前他媽媽讓向遠給取的。
那時她說:昀,即是日出。
日出之美便在於它脫胎於最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