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去南苑閱兵了,聽說場麵甚為宏大,皇上率諸皇子、內大臣、大學士侍衛等等浩浩蕩蕩皆擐甲乘馬,遍閱軍容。諸軍鼓之並進,鳴金眾止,進退作止、整齊嚴肅,來朝的蒙古車臣汗等見之無不驚懼,誇□□兵威之盛,想必皇上心中很是愉悅。
回暢春園沒過久,皇上又要去謁陵,本是讓我隨行至湯泉行宮住些日子,他自去舉行各項儀式,返程時再帶我一起回來。出門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誰知太後忽然身體不適,太醫看後服了藥,卻仍是頭暈的厲害,渾身沒力氣胃口全無,這邊正忙著看顧,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日天氣多變,溫差較大的緣故,馨姐姐和德妃一個咳嗽的厲害說是前些日子沒好徹底又受了風,另一個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感冒,要在現代以她的情況吃幾粒感冒藥就該幹嘛幹嘛去了,但擱這已經基本屬於臥床狀了。
我正在感概這些古代深宮大院美眉實在是缺乏鍛煉,身體嬌弱,那邊跑來稟報說十七阿哥玩耍時扭傷了腳,而且可能玩時出了大量的汗卻不小心吹了涼風這會子還有感冒發燒的症狀。我大吃一驚,急急趕去看十七,他小臉燒的紅撲撲的,還沒等我在床邊坐下便撲到我懷中,卻因碰到腳踝扭傷處立時痛的眼淚汪汪,卻還是摟著我的脖子不放。我心疼不已,好容易哄得他放手,邊仔仔細細查看他的傷處邊詳細的詢問太醫,知道遵醫囑好好休養不會有大礙,盯著太醫上藥包好方才鬆口氣。小十七發著燒自然沒什麼胃口,好說歹說喂他吃了些清淡好消化的膳食,又哄著他喝了藥,親自幫他擦臉擦手,按著他要求說了幾個小故事陪著他睡著,囑咐那群一直戰戰兢兢的宮女太監們小心伺候,有事立刻來稟報才回住處,想想還是不放心,便讓雅蓉去照顧幾天。
皇上聽我回稟情況後,惱火的要責罰伺候十七的那幫宮人,那幫人確實有失職照顧不周之罪,但此時處置並不合適,換批人不了解十七的脾性可能反而伺候不好,直說了我的想法後,皇上想了想點點頭:“說的有理,那你看著辦吧。”
這些事兒湊在一起我哪裏還有去湯泉行宮的心思,皇上囑咐我好好照顧太後等等後便啟程了。我每天先去太後處請安看望,然後去照顧十七,因憐惜他受了傷還在生病,難免對他有些縱容,談不上千依百順,但隻要能辦到不算太出格的都會答應,結果弄得他更是撒嬌的厲害,我不去便不肯服藥,連他額娘哄也不成。他額娘庶妃陳氏是個極安靜溫順的人,若不是因為小十七的緣故我對她基本就沒什麼印象,這些日子特意準她日日來照顧十七,她也基本隻是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小十七跟我撒嬌胡鬧,偶爾會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聽雅蓉說她單獨與十七相處時話也不多,我就納悶了,如此安靜性子的人怎麼會生出十七這麼皮的小搗蛋。
搞定十七,回事的人早已在等候,盡管不過是些日常事務,但是瑣碎,大大小小雜七雜八的事情處理完,再應付掉來請安閑逛的各色嬪妃後已經不早。接著去瞧瞧馨姐姐和德妃,陪她倆聊會兒天回來,還要記得關心關心幾個小皇子,特別是那位身子不好總在生病的十九阿哥的情況等等。略作休息,用過膳,還要去太後那裏看看,雖說有的是人伺候,但這是我的心意,更何況這可是這兒的大老板之一,一定要抱住了。
總算天氣轉暖,各位病號基本都好了,還沒等我鬆口氣,卻從宮中傳來十九阿哥殤了的消息。我沉默半晌,命人快馬稟報就快回到暢春園的皇上,邊吩咐人好生看顧已然昏過去好幾回的庶妃高氏,她也真是可憐,本身位份低,生下的皇子格格不能親自教養照顧,偏偏生下來又都身子弱,如今十九阿哥沒了,她所出的那個小格格聽宮人們日常稟報也是體弱多病的緊,想想都讓人揪心,隻能勸她好生休養,保重身體,又派人賞賜大量補品等等以示勸慰。
皇上回來後也是歎息良久,對於高氏卻不過溫言幾句便罷了,我陪他去看望高氏,瞧著高氏就因為他略算溫和的幾句言語眼中生出的光彩,卻隻覺得同情。一時心中不忍,打算悄悄出去讓皇上多安慰她兩句,不料剛往後退,皇上已經起身準備走了,我見外麵風大,便讓瞧著瘦弱憔悴的高氏好生歇著,不必相送,她仍是掙紮起身送到門口才罷。我隨在皇上身後走出去,側頭看著她還眼巴巴的望著皇上,和高氏同住一宮的小嬪妃們此刻也在門口行禮恭送,可前麵那人卻連頭都沒回的登上便輦,心中實在不知作何感想。
無論站在皇貴妃的角度還是以我和皇上的關係而言,當然希望皇上對其他嬪妃不上心,但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我又無法不同情她們,同情之餘是無法抑製滋生而出的寒意和恐慌。出神的望著前方華麗的皇帝禦攆,寂寂深宮,美人無數,真正得皇帝長久垂青者幾何?就如眼前這些人,在這個貌似華美的大籠子裏,她們的青春和美好,都被賦予等待,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將年華交予歲月,隻為盼望皇帝的偶然想起。也許真如雲華所說,不管這些人本性如何,有多少棱角,怕是都早就被這寂寥深宮磨平了,那種寂寞,再怎樣的青春活力能維持多久?最終也隻能慢慢凋零,甚至不知能否換來一句惋惜。
克製不住的打了個冷顫,目光再次掠過眾人,隻覺寒意更甚,如果沒有皇上的寵愛--握緊了拳頭,發現自己連如果都不敢去想,下意識甩甩頭,卻無法立刻甩去惶恐,如果沒有皇上的寵愛--會不會和這些人一樣,甚至還不如她們?
忽聽身旁雅蓉略帶焦急的小心輕聲提醒:“主子,主子?”我一驚側頭看她,“皇上叫您呢。”這才發現一直站在自己的轎邊出神,扭頭看去,果見皇上正掀起簾子望著我,本能快速走上兩步卻又一頓,自嘲笑笑,難道是待的時間長了有些被同化了,穩穩神走到他輦邊問道:“皇上有什麼吩咐?”
他伸出手:“上來。”盡管此處略嫌人多,但我向來也不太在意那些所謂規矩,何況連出巡都是與他共乘車轎慣了的,此時更懶得矯情,搭在他手上借力上了輦轎,餘光瞥見仍在行禮恭送的那些小嬪妃們豔羨的眼神,隨即便被垂下的轎簾擋在了外麵。
皇上扶我坐好,伸手敲了敲示意起駕,隨口問道:“方才呆站著想什麼呢?朕瞧你神色不太好,可是這些日子累著了?”
我略垂眼簾隨即抬起淡淡道:“沒什麼,隻是想起十九格格也是體弱多病,不免有些憂心,過兩日再挑兩個經驗豐富,耐心好的嬤嬤去照顧才好。”想想又道,“恩,還有,去年選入宮的新人都已,都已--”抿抿嘴,微微轉頭才接道,“都已得幸,皇上若有中意的不妨擇幾位略進位份,而且太後前兩日也提起說,宮中位份較低的嬪妃們也可擇好的進一進位份,以示皇上恩典。”
皇上聽完伸手握住我手,歎道:“難為你了。”我訝然抬頭,他麵上並無異色,“朕知道無論是打理後宮還是朕另交給你的事情,你都盡力做的很好,年紀雖輕,處事卻沉穩有度,麵麵俱到,很是難得,連太後都對你稱讚不已,朕亦感欣慰。但不管你麵上的態度如何,朕清楚你並不喜歡這些事,你心地甚好,所以不論是否喜歡,卻仍能誠心以待,盡職盡責,就如今日,你對高氏照顧有加,對十九格格予以關心,就算心中不快,仍舊會提那些嬪妃是否應升位份之事。平日亦是一樣,是不是?”
不料他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我竟有些不知所措,麵上雖無異樣,但實際還未從方才情緒中擺脫出來,不及細思隻避開某些話語便按後妃應有的反應道:“皇上是天下之主,天下萬民視皇上為君父,治理天下使國泰民安是皇上的責任,皇上每日為朝政操勞不也是因為這些麼。冰兒隻是小小女子,幫不上皇上什麼忙,後宮中人也是皇上的臣子,隻有在這兒略盡心力,但願能為皇上分擔一點點,盡量能使皇上為朝政操勞的同時,不必為後宮之事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