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陸先生從書房出來,已是臨近晚餐時間,邁步至客廳未見沈清人,問及南茜,隻聽聞她道“太太跟朋友有約出去了。”
說這話時,她不敢正眼看陸先生,隻怕見到他陰沉的麵色。
果真,陸先生聞言有一陣不悅,隨後冷聲問道,“出去多久了?”
“三點多出去的,”南茜答,語氣畢恭畢敬。
“打電話給太太,”陸先生不悅,夫妻二人唯獨有周末才能好好相處,哪裏曉得她還能將自己扔掉去約朋友,如此想來,哪能高興?
南茜才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隻聽聞陸先生及其煩躁來了一句,“算了,我自己來?”
沈清與傅冉顏在一起也沒做什麼,傅冉顏一位朋友在這家商場開了家原創店麵,今日來,無非是來捧個場,沈清素來不喜歡這些人情往來的東西,索性就坐在一側看著她們交談,也不搭話,反倒是老板時時刻刻將眼神飄過來,看著沈清與傅冉顏咬耳朵“沈家長女?”
傅冉顏聞言,撩了一眼她,卻也沒言語,她素來不喜別人打量沈清,沈家長女也好,陸太太也罷,不就是個頭銜而已,至於到哪兒都有人提及?
伸手在衣架上拿了兩件衣服,遞給她,“就這兩件,挑我的碼子,寄我家去哈。”
“好了?”沈清問。
“什麼人嘛,去吃飯,”前一句是抱怨,後一句收斂好了心情。
沈清嘴角掛著淡笑,手機響起,拿起來一看見是陸景行,伸手接起。
“在哪兒?”那側嗓音平淡,聽不出好壞。
“中心商場,”她報出地址。
“回來吃晚飯嗎?”陸先生站在沁園沙發旁,右手煙霧繚繞,雖語氣平淡,可心裏小情緒泛濫的很,他是有多憋屈?不如傭人,不如貓就算了,隻怕現在連她在外麵的朋友都不如。
沈清拿著電話看了眼傅冉顏,“回。”
這聲回,療傷效果巨好,堪比夏天暴曬過後的一杯冰水,沁入心脾,陸先生不佳的麵色也因這句話柔了許多。
“開車小心點,”陸景行收掉電話之前輕聲交代。
“不陪我吃完飯啊?”傅冉顏鬆開沈清的手一臉不高興。
“周一可以,或者周二也行,”周末、白慎行在的時候盡量不讓他有話說。
傅冉顏癟了癟嘴,雖心裏有意見,但也沒辦法,誰讓人家結婚了呢?有什麼辦法?
中心商場回沁園不堵車的話四十分鍾,堵車便會無限期延長,江城是個很讓人費解的城市,在江城,但凡是貴的房子,統一都在郊外,一環二環尚且可以用“貴”來詮釋,郊外別墅區怕是隻能用天價來形容。
茗山別墅在江城是一等一的富人區,住在上麵的人身價都是以億為單位,或者更多。
沁園與茗山別墅相同的是鏈接在環城大道兩頭,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相隔盛遠。
當沈清在中心商場附近挪出來時,已經是十分鍾之後的事情,驅車走到環城路沁園入口時,赫然看見熟悉的車子停在路口,猛地一腳刹車踩下去,驚得魂不附體。
沈南風一身黑色呢子大衣靠在車壁上,腳下一地煙頭,聽見刹車聲響起,側眸望過來。
眼眸中帶著頹廢,看著她的眸光帶著萬種異樣情愫,沈清想,如果這一刻,她有些近視眼應該會更好,看不那麼清楚,就能蒙混過關,但顯然,沒有。
她的視力很好。
昨夜程家宴會結束,二人在庭院中那匆匆一瞥,帶著隱忍克製,他回公寓,整晚未眠,
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陸景行摟著附耳低聲的模樣,他要瘋了。
如果說沈南風是一個頻臨死亡的人,那麼沈清就是他最重要的一味良藥,但此時,這味良藥被陸景行搶走了,不僅搶走了,還在他麵前耀武揚威。
今晚,他想,若是自己一人待在家裏,定然會徹夜不能眠,於是乎,驅車到回沁園必經的十字路口,並未想過會遇見沈清,可當耳旁響起刹車聲時,他不得否認的事情是,他的內心是激動的。
他病了,而這病,唯有沈清能治。
此時的沈清,心裏突突跳著,每每想要做抉擇的時候,他總會適時出現。
而沈南風總有那種本事,他不言不語便能亂了她的心。
此時的沈清無比慶幸,這裏離沁園的地界稍稍有些距離。
身旁手機響起,看了眼號碼,伸手接起。
寒風呼號,吹著旁邊樹葉颯颯作響,沈南風單手夾煙立在靠在車旁,左手拿著電話看著車內沈清。
“有時間嗎?聊聊?”他說。
嗓音平淡,就如同很多次兩人站在學校食堂看著滿牆的食物,他隨意問道,吃什麼?
多年過去,他還是她映像中的那個沈南風,幹淨,溫暖。
但此時,性質變了。
沈清心裏想,如果當初他們之間不認識該有多好?也省去了後麵的那番刻骨銘心,可若是不認識,誰又能在她年少時給予她溫暖,讓她被溫柔以待?
她很自私,有多自私?回國不久,當沈唅咄咄逼人站在她麵前疾言厲色問她,為何會如此心狠手辣時,她的回答很決絕,很無情。
“我一路走來,滿身鮮血,像我這樣的人怎還能懷揣著慈悲之心?”
是呢!她心狠手辣,自私,但又如何?她一路走來,滿身鮮血,又怎會對這個世界懷揣著感恩之心?所以,高亦安經常說她有多美就有多狠,這話一點都不假。
“好,”她應允。
這聲好,她思忖了整整三分鍾才給出答案。
這一次,在陸景行與沈南風之間,她選擇了沈南風。
哪怕陸景行此時正在不遠處的沁園等著她回去用晚餐,她依舊選擇跟著沈南風走。
聞言,他收了電話,驅車離開,沈清跟在身後。
兩人離開沁園地界。
江城有全國最大的內陸湖泊,湖邊一望無際,沈南風驅車前往,沈清跟隨,而此時、沁園裏的陸先生正在等著陸太太歸家一起用晚餐。
卻遲遲不見人歸。
江城有多冷?十二月底白天氣溫直逼零下,晚上更是負數,此時沈清與沈南風站在湖邊,寒風颯颯,吹得她瑟瑟發抖,伸手摟緊身上的呢子大衣,看著黑沉沉的湖麵,心裏暗潮洶湧。
湖麵有多黑暗,她的心便不差分毫。
“我就想見見你,”沈南風望著平靜的湖麵輕聲呢喃道。
是真的,他就想見見沈清,別無他意,隻有見了她,內心深處的那抹動蕩不安才會好些,隻有見了,他才不會痛到死去。
“見麵的地方有很多,但你卻選擇了這裏。”
“我很自私,不想在你跟別人去過的地方見麵,阿幽,我護你七年,這點特殊權利應當是有的,對吧?”
我護著你整整七年,給了你七年溫暖,所以,應該會有一些特殊權利對不對?
畢竟,那七年,我是真心實意護著你的。
寒風過境,吹起了她麵龐上清冷的笑容,你是護我七年,可將我踩入穀底的也是你啊!
你是給了我溫暖,可讓我第一眼看到世間無情的人也是你啊!
你是給了我特殊對待,可你給我的傷害影響了我剩下的所有時光啊!
她心裏在叫囂,可這些話,她埋藏了那麼多年,又怎會輕易說出來?
“恩、”她緩緩點頭“你是護了我七年。”
那七年,她有多溫暖,後麵,便有多痛。
難猜不過人心,能忍亦不過人心。
“阿幽,我以為你不會管我,”心狠如她,又怎會管自己死活?
他從來麼想過沈清回管自己死活的,從來沒想過。
“沈南風,如果我想淩遲你,絕對不會跟你保持距離,”讓他這輩子都活在痛苦中的方式很簡單,在他身邊就好,讓他時時刻刻受盡煎熬。
或許那樣做也會讓自己難受,可、沒關係,她不怕的。
最人生最壞,不過英年早逝,她不怕。
她是想這樣做的,但尚且存在的仁慈之心不允許她這樣做。
世人都說她狠辣,很在沈南風麵前,她屢屢鬆手,放他生路。
“我知道,”他怎會不知道,二人之間的關係,見不得光。
見光死的她們,隻能在黑夜中行走。
譬如今天。
“我想克製的,但發現、、、、似乎太過高看自己了,”他苦笑,嘴角的胡茬在此刻顯得尤為滄桑。
就好似一個失去愛人的中年男人一般,滿身頹廢。
掛著久經歲月的滄桑。
我以為離了你,我能活的很好,可不行。
我以為你結婚了,我便會忘了你,可不行。
看見陸景行在你身邊時,我的心是痛的,他怎能配得上我精心嗬護過的女孩子?
他怎能放心將他的阿幽交給別人?
“陸景行配不上你,他不配擁有你,阿幽,”沈南風的嗓音異常低沉,話語中帶著顫栗,寒風吹過,散了他的嗓音,亂了他的心。
而沈清,亦是如此。
沈清冷笑,似自嘲,“世人都說我高攀陸景行,你倒好,反著來。”
整個國,誰不說她沈清高攀?可偏偏沈南風竟然說陸景行配不上自己,真真是新奇。
“高處不勝寒,他給不了你需要的,最簡單的東西,陸景行他沒有,”你需要關愛,他有時間嗎?你需要陪伴,他有時間嗎?
平常丈夫能給自己妻子的關愛,他能給的了你嗎?
阿幽,陸景行這樣的男人,不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