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貢河的水源源不斷地灌進了農場的每一丘田裏。我正擬訂手扶拖拉機耕田計劃,上屆專家組裝了三十台,用過它種了一季水稻,他們走後,這些拖拉機,除三台帶拖箱跑運輸外,其他的都停在農機站大車棚裏,我估計隻要加進柴油,便可開到田裏作業。另外還需新裝三十台,陳衛東早作了安排。
他想到了農機工作繁重,來這裏不久就組織了一個農機組。這七人中,高內是農場老機修人員。他第一次見我時,對我說過,台灣二十年前開墾第四農場,他就是這裏的機械技術員。他是國家幹部,是農辦任命的農機站的站長(兼管抽水機站)。阿瓦則是農場顧的東風卡車司機。陳衛東發現他懂些機械修理,而且勤奮好學,便有心培養他。
近日,陳衛東忙得都沒顧得上回來吃午飯。他向我解釋,其他人不吃午飯,若他回來吃,別人得停工等他。我說,你還得吃飯,他們習慣了,你不能和他們比。
陳衛東卻是另一種邏輯,說,我吃了飯幹活,他們空著肚幹活,他們若不賣力,我怎麼好說他們?
他將心比心,農機六個修理工,沒有誰不服他,沒有誰不敬他。本來是七個的編製,原來高內不做具體工作。每天他穿著整齊,騎印有歐盟捐獻字樣的本田摩托來上班,打開另配件倉庫的鎖,發放一天修理所需零件,然後他可能在院子裏轉一轉,以領導的身份,指揮別人這麼幹或那麼幹。陳衛東對他有反感。我向農辦主任途力森反映了高內的問題。
這天中午我去送飯,金鳳和我一塊去了。她算農機組的編外人員,有時間她就會去農機站當陳衛東的下手。當然她還是以協助我工作為主。
我開車走大馬路,抽水機站過去三公裏,鐵絲網圍的一個大院內,進門右邊的雜草叢中,一棵金鳳花樹下有一大堆廢鐵,走近能看出是手扶拖拉機的殘骸。金鳳告訴我,這是二十年前台灣援助的設備。左邊是新建的一個零配件庫房,接著是停車棚。朝大門,沿東西鐵絲網方向,是新建的修理工棚,一側是機加工房,裏麵有兩台車床,銑床和刨床各一台,還有鑽床、磨床等,這些設備中,有的是過去留下來的老設備。
我見陳工在廢鐵堆裏尋找什麼,問,那裏麵還有什麼值得你利用的?
陳衛東說,有幾台拖拉機的閘車拉杆斷了,我看這些機子的拉杆規格和我們的一樣。隻是鏽得太死,不易卸下來。
金鳳問,庫房裏沒有配件?
陳衛東說,庫房裏有,可高內拿著鑰匙,早離開了農機站。
我有些生氣了,說,這嚴重影響了工作。
陳衛東說,他還有理由,反怪我們沒一次把所需零件領出來。機修組建議由阿瓦掌管庫房鑰匙。可農場和農辦的領導存在意見分歧,農辦主任堅持,庫房鑰匙得由農機站的站長掌管。
站長之職是個肥缺,抽水機站有兩個大庫房,一個化肥農藥種子庫房,一個燃料庫房。農機站庫房存放機械零配件。這些庫房物資從沒盤過底,漏洞很大。比如零配件庫房裏的手扶拖拉機輪胎,在N市舊貨市場就發現有賣的。因為這種胎與小轎車輪胎是一個規格,所以很走俏。上屆專家組從國內發來二百五十個,我們這次又帶來一百五十個。我們的拖拉機還沒換過胎,可現在庫存不足一百個了。
金鳳把飯盒送到陳衛東手裏,說現在都一點鍾了,你快吃飯。
陳衛東把飯盒放到一旁,說我馬上吃,你們去忙吧。
在回來的車上,金鳳說,我看陳師傅不會吃飯。
我說,我們送去了飯,他還能不吃?
我們吃過晚飯,天黑了。陳衛東回來,還帶著阿瓦。他累了,好喝點酒,還得有個伴。阿瓦能喝,而且能聽懂他中國式的法語。王古嶽給他留了飯菜,見餐桌旁多了一個人,想臨時給他炒個下酒的菜。他卻拿出中午留下的飯菜說,夠了,你去休息吧。
我擔心陳衛東這樣幹下去,會累垮身體。可我又無計可施,因為機修工作量比我預想的要大。沒想到上屆專家組裝好的三十台手扶拖拉機,不是沒有問題,而是問題不小。陳衛東告訴我,他們耕過地,連機器上的泥巴都沒洗幹淨。停放半年多沒做保養,機器的很多部位都生了鏽。金鳳說,上屆專家走時,向高內反複交待過,要給拖拉機做一次全麵的保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