孆玉的嚶嚶低泣像秋夜的一場雨打在窗戶,帶著寒意絲絲沁入心扉。醉紅樓的老板一直沉默,久久地不出聲,我聽見有茶水杯蓋輕輕碰撞的聲音,醉紅樓這一刻突然出奇地安靜,仿佛身處空曠的夜空下,有風從草地吹過。
與我一同站在簾外的李媽媽用力咽了口吐沫,也許是急於擺脫這種讓人窒息的場景,她硬拉著我回房。我執意要等待孆玉出來,並說我已經是孆玉的人,輪不到她對我指手劃腳差遣我。李媽媽向來沒有我的轍,氣得吹胡子瞪眼,我才不理會她。想想我才從洛府出來幾天,便大致學會了看人臉色,知道哪些人需要留心,哪些人可以直接忽略。就像這李媽媽,我是直接當她不存在的。
我伸長耳朵聽簾子裏頭的動靜,與其說關心孆玉,我更好奇那個嗓音出奇磁性的醉紅樓老板。聽他聲音,應該鑒於二三十歲之間,發聲極有氣度,蘊含著一種成熟穩重。這讓我不禁想起關於醉紅樓老板的諸多版本,如果他是一個太監,定不會有這種底氣,若是和尚,也定不會有這種霸道。他,莫非真是容陵王?
想想我也算得上是容陵王的一個妾,如果我未逃走,指不定我現在就在容陵王府哪個旮旯頭發黴呢。我邊想邊樂,不住地舔著唇瓣。簾子裏頭還是安靜,除了孆玉的低泣,甚至沒了茶水杯蓋的聲音。我終於按捺不住,趁李媽媽不注意,猛地掀開簾子,孆玉聞聲驚詫地望向我,花容失色,眼睛早已是藏不住的紅腫。
“孆玉小姐?”房間內果然空空如也,沒有了醉紅樓老板的身影,孆玉身旁的案上放著一隻青瓷茶碗,杯蓋斜斜擱在茶碗上,那茶早是已涼了去。
“你進來做什麼!”孆玉像一頭野獸猛地將我揪住撞到牆上,眼睛裏的怒氣怕是因為我撞見了她脆弱的一麵。孆玉向來人前強勢,像一朵長滿尖刺的大紅玫瑰,總是在人前開得豔麗奪目卻不讓你靠近。她就是依靠著這種方式在青樓裏生存,在青樓裏占據一席之地,這同時也是她保護自己的方法。
孆玉狠狠地瞪著我,目光幽深,我看著她,她是害怕的,像一隻被人不小心踩碎了殼的蝸牛,隻能這樣才能維持她的尊嚴。我將視線移開,準備將一切當作毫不知情,隻有這樣,才能幫她戴上被我不小心撞碎的麵具。
“我就是好奇,沒想到你正在卸妝,嚇著你了也不用著使這麼大勁兒吧,”我的眼淚汪汪,皺著鼻子一臉的委屈,“不過,你卸妝後的確挺不待人見的。”說完,我捂住嘴,笑嘻嘻的。跟著衝進來的李媽媽原是被嚇了一跳的,見我這樣說,也就指著我的鼻子罵了幾句。見孆玉半晌不說話,臉上是一陣白一陣紅的。後來老鴇媽媽在簾外叫她,讓她盯住下人收拾今夜被孆玉大鬧的爛攤子,她才如獲赦令般彎著腰退了出去。
簾子內隻剩下孆玉與我兩人。
孆玉放開我跌跌撞撞地走到椅子上坐下,胡亂抓起身旁那碗冷茶一口灌下,然後喘著氣靠在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