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不明白東方未央的態度,傅忘川有些擔心的看了東方安一眼,欲言又止。東方安倒一點也不擔心,還朝他眨了眨眼,兩手一推,將他推到了門口。
東方未央側著頭,假裝沒看見兩人的小動作。
木門敞開又闔上,屋裏隻剩下了關係微妙的父女二人。
東方安一改先前的鬆散態度,垂手立在屋子中央,脊背筆直。
靜靜等他開口。
等到屋外終於再也聽不見了那兩人的腳步聲,東方未央才開口:“你原本該叫梨安,身上淌著梨家的血。所以也該知道,梨家人的宿命一說……”
……
傅忘川帶著思畫在花園裏轉悠了兩圈,其間問了一些他們這些年來的瑣事。小姑娘性子活潑,還頗為戀主,隻要話題一到東方未央身上,隻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詞兒都用上。
“公子不僅人長得好,本事高,還很專一。尊上你瞧我的名字,思畫思畫,就是公子為了思念已故的夫人取的。不過可惜了,我被公子撿到時夫人就死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能令公子這麼懷念的夫人,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
梨逍塵的靈魂重生在江山郡主身上,江山郡主的閨名,就叫江畫。
江兒。思畫。
聽思畫終於絮絮叨叨完了,傅忘川又帶她去街上買了一對玩具零嘴兒,哄的小姑娘心花怒放,簡直到了對傅忘川知無不言的地步。
傅忘川問她:“宮主叫小姐到底有什麼事?你告訴我,那這些銀子也都給你,可以買很多很多好吃的。”
赤 裸裸的誘哄。
思畫托著腮,很努力的想。想了好長時間,才苦著小臉兒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宮主沒跟我說過。”
傅忘川摸摸她的頭發:“不知道就就算了,慢點吃,別噎著。”
“哦。”
回去的時候,小姑娘突然停下了,想起什麼似的,揪住傅忘川的衣袖。
“我想起來了,今早我去找公子,聽見他在裏頭自言自語,可能又是在跟去世的夫人說話,好像提到了小姐。”
傅忘川問:“說了什麼?”
“聲音很小,我聽的不清楚。大概是天理什麼的還有……否則不能善終之類的……實在不記得了……總之聽的我渾身涼嗖嗖的……”
回到府裏,傅忘川帶著思畫匆匆趕到睡房,裏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試探著開口:“宮主?……安安?”
沒有回應。他想了想,推開了門。
屋內漂浮著氤氳的白煙,煙裏有一股梨花的香氣。穿過外間,傅忘川終於看清了內裏的景象。
原本雪白幹淨的床單上,如今斑斑駁駁的全是猩紅,一柄沾血的短刀躺在腳下,泛著森森寒氣。
東方安躺在床上,眼上蒙著厚厚的紗布,眼窩處有縷縷殷紅滲出。
思畫嚇得大叫:“這是怎麼了?小姐……宮主?宮主!不好了,救命啊!”
聽見動靜,床上的人動了動,傅忘川瘋了般衝過去,卻見她嘴唇一張一闔,扯出個虛弱的笑容。
“傅忘川?”
“嗯,我在!我在!”怕她不信似的,他伸手摟住她的肩膀,胸膛緊緊貼住她。
“我瞎了。”她依舊彎著嘴角,好似說的話不痛不癢。末了才有點發抖,輕輕問:“你還會娶我麼?”
“會!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娶你!”傅忘川抱著她,眼眶劇痛,仿佛瞎的那個是他不是她。
東方安伏在他肩上,安慰他:“用一雙眼睛,去償還我造的孽,這已經很便宜我了。你別難過,要是你覺得這樣的我看著不舒服,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後同意你娶幾個小妾,不過不能太漂亮,漂亮的心腸可能不夠好……”
“別說了。”
“好,不說了。你抱抱我,我有點疼。”
傅忘川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問:“這樣可以麼?”
“可以,很舒服。”
兩人相擁的時候,東方未央已經門外走進來,打發了思畫出去。彎腰撿起地上沾血的刀,用白布拭淨,走到床前。
傅忘川以為東方安睡著了,卻原來沒有,聽見床邊的動靜,她吃力的轉了轉腦袋,莫名來了一句:“父親,多謝你。”
東方未央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仿佛眼前重傷的人不是他血脈相連的女兒。平靜說道:“是你自己動的手,藥和紗布也都是你自己上的,我不過給了你一柄刀,用不著謝我。”
“既然是我要贖罪,一雙眼睛怎麼夠,我用不用再廢掉武功?”
“你已經自廢一雙眼睛,這就夠了。”東方未央淡淡道,隨即又加了一句:“今日你所做的,是為了你以前犯的錯贖罪。但未必失去一雙眼睛就是壞事,須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