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安像是被燙到一般,下意識往回抽手,卻被他按住。力氣不大,但也讓她半分躲避不得。
她握著掌心的金印,道:“傅忘川,你這是什麼意思?”
“安安,這塔主之位本就是你梨家的東西,我很累,無法替你守下去了。”傅忘川鬆開了她,又摸了摸她的頭發,一如當年哄孩子那樣溫柔,低聲道:“不要怕,我已經安排好了,等這一陣風頭過了,你是要正式接掌至尊之位,還是繼續輔佐梨謠,都憑你自己的選擇。你的過往,早就被我洗刷的幹幹淨淨,沒有人會再難為你。”
她驟然抬頭!
聲音不覺有些發抖:“傅忘川……到底、你到底怎麼了?你別嚇我,你的病會好的,我很厲害,一定能找到救你的辦法,我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
剩下的話說不下去了,她看見了傅忘川眼裏流露出來的感情,那麼濃烈,那麼滿含著不舍。
仿佛一柄刀,重重劈在她的身上,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懼突然就將她整個人籠罩起來。
她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身子搖搖欲墜。
一雙手不動聲色自背後拖住她。她回過頭,看見了召光那張冷漠倒沒有表情的臉。
傅忘川取過了她手裏的畫卷,轉過身去,麵對著滿殿目瞪口呆的眾人,用虛弱卻又沉穩的聲音道:“司燈坊主人自然不能插手我九重塔之事,卻不知這鄙安塔主的分量,夠不夠插得上?!”
他冷笑一聲,繼續道:“鄙安塔主坐擁江湖之時,敢問在場的諸位在哪兒?年幼小兒,還是繈褓當中?如今本尊自知無法勝任,將塔主之位交付鄙安塔主,諸位可是還有什麼異議?!”
眾人啞口無聲。
“既如此,那便定了。從今往後,九重塔隻有至尊鄙安,再無塔主傅忘川!”
說完,再不看一眼任何人,拂袖大步離去。
東方安是想追上去,問個清楚的。可蜂擁而上的人群轉瞬就將傅忘川的身影徹底湮沒,再看不見半點蹤跡。
梨謠指揮著四大護法應付周圍的人群,混亂中,她聽到耳邊傳來梨謠低低的耳語:“娘,我知道,你是我親生的娘親。”
這一連串的變故,東方安的腦子已經混亂無比,抬起頭,疑惑的望著梨謠。
人潮已經被安撫下來,整整齊齊的端立在大殿中央。梨謠滿意的點點頭,回頭朝她笑了笑,揚聲道:“四大護法何在?!”
“屬下在!”
四個年輕的少年、少女在兩人的麵前半跪下來,身後還跟著一串捧著托盤的侍女。
托盤裏盛著的,是至尊令、金冠、銀飾以及一套繡滿了金梨花的雪白華服。
“請塔主更衣!”
東方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人推搡著走出大殿,又是怎麼登上繼位的祭壇的。也不知道是誰在自己的手上塞了三支香,扶著自己完成了一整套繁雜的儀式。
腦子無法思考,眼前全是傅忘川離開時,那漸漸被人群湮沒的單薄身影。
祭拜曆代至尊時,最後一張上畫的是傅忘川,他站在山巔,周身繚繞著白色的霧氣,仿佛隨時迎風而去的仙人。
東方安望著那畫像,癡癡的望著,完成了儀式的最後一步。
傅忘川,這就是你希望我做的麼?
還是在你的心裏,這天下,就隻能是梨家的,連你也不行。你可以替我守天下二十年,卻始終要將它重新交給我。是這樣麼?
……傅忘川……你希望我做的,到底是什麼?
渾渾噩噩完成了儀式,梨謠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回過神來時,偌大的祭壇已經隻剩了她一個人。
所有人都因為新塔主的登基而忙碌,唯獨東方安,被人包攬了所有工作,隻能一個人往回走。
黯淡的月色,東方安順著花園的小徑走著。明明半點風也沒有,她仍是覺得有些冷,下意識伸手去攏披風。
入手的布料柔軟華麗,確實陌生的觸感。她這才想起,自己此刻不過穿著一層層華麗繁複的金袍,哪來的披風?
已經沒有人會在她冷的時候,給她披上暖和的披風了。
或許……回到寢殿,見到他,就好了吧。
她這麼想著,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寢殿裏的紗幔都放了下來,層層疊疊的仿佛迷宮一樣。所經之處,侍女皆恭恭敬敬的朝她行禮,嘴裏喊的不是“夫人”而是“塔主”,東方安也懶得糾正,一句腳步加快著奔到內室。
恰巧門被從裏麵推開,玉腕端著藥碗從裏頭出來,見了她,忙躬身行禮:“夫……塔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