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就聽一聲尖銳的聲音破空而來——
“是什麼人敢攪咱淩音局的場子,是不想要腳還是不想要手了?”
濃妝豔抹的老鴇被一群龜奴簇擁著上來,一邊搖晃著桃紅團扇,斜挑著眼瞅著鬧事的人,冷笑道:“這位姑娘,我淩音局敞開門做生意,來這兒都是送銀子的爺,就算是要捉奸,也得問我答不答應!來人呐,給我綁了扔出去,若是敢反抗,就留下她的一隻手。”
得了命令,龜奴們下手一點都不含糊,幾個人一擁而上將毫無反抗之力的東方安按住,兩個人還拿了繩子來,將她的手捆住。
東方安看不見,武功忘得幹幹淨淨,空有一身內力也不知如何運用,隻能拚命的掙紮,嬌生慣養的肌膚頓時就被磨破了皮,繩子直接勒進肉裏,鑽心的疼。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找傅忘川,你們……放開我!”
沒人搭理她的掙紮,唯有老鴇譏諷的聲音在耳邊炸開:“哪個男人不花心,既然已為人婦,就還有為人婦的覺悟,男人的話都是鏡中月水中花,除了銀子什麼都不可信。你這女人,漂亮是漂亮,卻天真的可笑。你們動作這麼慢做什麼,瞎子就不是踢場子的了?趕緊著,給我扔出去!”
鉗製東方安的龜奴應聲,抹了把汗,伸手拽了繩子就往前拉。
東方安哪裏是這些人的對手,身子被拉往前,推搡掙紮間,一個趔趄身子失去平衡,重重摔在樓梯上。
這一下算是摔實了,身子在樓梯上滾了兩圈,停下來的時候又撞倒了旁邊的青瓷大花瓶,花瓶重重砸在腰腹上,這才停了下來。
眾人都嚇傻了,誰也沒想到會鬧成這樣,雖說局子後台夠硬,但如果鬧出了人命還是了不得的。
不過老鴇也是個見過世麵的人,迅速命人七手八腳搬來花瓶,上前查看。這一看,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氣。
隻見東方安閉著眼躺在地上,頭上、嘴裏都往外湧著血,身下還有一大攤血。
老鴇尖捂著嘴,忙對旁邊的人吼道——:“快、快去叫大夫!快去!”
人在巨大的痛苦之中總能回憶一些深刻入骨的東西,就像走馬燈一樣,一幕幕,不辯真實虛幻,飛快的演過。
東方安看見的是,在昏沉陰暗的光線裏,有一大片的血紅色扶桑花,兩個穿著戲袍的戲子,頂著厚厚油彩的臉唱念做打。
詭異的妝容,妖媚的表情,好似深夜中兩條飄蕩的鬼影。轉眼間高個的戲子轟然倒地,一隻胳膊和一條腿都不知去了哪兒,躺在女鬼的懷裏,消散成了迷霧。
隨即雲霧散開,陽光普照大地。光線最燦爛處,一個白衣銀繡的男子走過來,緩緩朝她伸出了手,動作優雅,神情溫柔。
男子牽著她的手,順著一條河的岸邊走,河麵光滑如鏡,顯現出一幅又一幅畫麵——
扶桑花叢裏,他蹲在她腳邊,在她受傷的腳上纏一圈又一圈的布條……
金碧輝煌的寢殿,他拿著一個紅衣裳的娃娃,輕輕放在她的床上……
皇宮中,他與她並肩躺在蟠龍床上,在黑暗中相對無言……
秦淮河邊的重逢、夜風中的臨安小樓、萬千燈火下的洛陽不夜城……
鑼鼓喧天,漫天紅綢與花瓣。
碧火鳳凰,金繡梨花大紅喜袍。
那一處建建毀毀,終於屹立起來的樓閣,上頭掛著“朝安樓”三個字……
還有那最後一句說出口的話,安安,要堅強……
……
河上的陽光漸濃,他衣裳上的銀線反射出奪目的光暈,璀璨的叫人睜不開眼。
朦朧中,隻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隻有一個字,一聲一聲,焦急害怕。
“安安……安安、安安……!”
那人,這人。
是傅忘川。
於是,忘記和不清明的一切,在這一刻,全部回歸了體內。
“外公!這就是你的計劃?就為了叫她記起來,這麼傷害她?……娘,東方安!你醒醒!”
這聲音焦急中帶著一股清冷的味道,是梨謠。
“是誰讓你們碰她的?!給我站出來!……滾!”
這聲音氣勢怒不可遏,音線卻清脆悅耳,顯然是東方未央。
他忙不迭跑下樓梯,望著躺在傅忘川懷裏的滿頭滿臉血紅的東方安,顫巍巍地伸出手。
傅忘川往旁邊挪了一步,錯開了東方未央的手。他望著他,眼裏盡是失望:“我以為她已經如你所願成為了心係天下的梨家後人,你就會好好補償虧欠給她的父愛,但你卻一而再的傷害她。就因為我是江湖至尊,所以你便剜了她的雙眼放在我身上,現在,又為了叫她能重新幫我穩定天下,讓她恢複,這般傷害她。錦蝶宮主,你的心,怎麼能這麼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