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的南線,其實有三個問題。
但因為現在的魏國不可能支撐一場四線戰爭,所以必須要作出取舍。
酸棗等地的鄭人想要複歸於鄭,這不算什麼問題,公叔痤的意見魏擊深以為然,隻需要放出要換地的風聲,利用鄭韓之間的三世之仇讓鄭人覺得:與其歸屬於韓,不如歸屬於魏。
這個問題不算,那麼剩下的三個問題就值得玩味了。
中原加泗上,這是魏國放棄了吳起利用墨家非攻弭兵先滅秦後取中原之後的戰略重心。
陳蔡問題,涉及到的是魏國以大梁為中心的中原戰略,楚國是魏國的第一大敵,楚王攻王子定,這是魏國必然要幹涉的。
這件事是重中之重。
一直以來都是魏韓合力,但是之前魏國的吃相有點霸道,韓國現在是出工不出力。
而且如今想借助這件事,在提醒魏國:讓我出力可以,你得讓我吃了鄭國。不能說我在前麵給你當馬前卒為你打拚,到頭來我吞個鄭國你還嘰嘰歪歪,各種調停。
現在韓國都已經把都城遷到了距離剩餘三分之一的鄭國土地的一河之隔處,魏韓一同出兵,魏國必須得付出代價,默許韓國對鄭國的侵吞。
韓國自己可以滅鄭,無需魏國幫忙,但需要得到魏國的同意,因為魏國一直不希望韓國吞並剩餘三分之一的鄭國,想留到將來自己吃。
但現在,韓國人選了個好時機,魏韓合力幹涉陳蔡,再次和楚開戰,又提出負黍反叛的事,背後的意思很明確。
魏國既幹涉趙國,又要對抗楚國,韓國不出力有些困難:這幾年楚國一直在變革,墨家在楚國的活動頗多,加上楚王聘墨家幫助修築了郢都城、幫著訓練了新軍,楚國的戰鬥力比起當年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現在王子定那邊又傳來消息,說是楚王攻城的速度很快,手段嫻熟,而且善於利用挖掘坑道和炮擊,很明顯是有墨家的人參與其中。
但是在魏都的墨者一口否決,隻說墨家沒有派兵,而且那時楚國內政,墨家不會幹涉,墨家隻是幫著楚國訓練了一下新軍為了用來非攻護楚,這一次出征墨者都沒有從軍為將的。
至於說楚王軍中的那些炮手和挖掘坑道的工兵,很可能是一些在義師中服役的人退役後,被楚王聘用的。
亦或者,有些人認為,這件事有利於天下,是自發自願參與的,這也說不準。
距離太遠,又沒有實證。
不過,信不信其實無所謂,墨家參與了也好、沒參與也好,墨家在這邊的使者說的話,那就傳達了一個態度:墨家明麵上不會參與這一次魏楚爭霸,一如上次。
態度很重要,哪怕是真的出兵了,嘴上說沒有出兵那就是說這件事還有操作的空間。
魏擊為此問公叔痤道:“那陳蔡事,王子定言有墨者參與,此事卿如何看待?”
公叔痤反問道:“君上怎麼看?”
魏擊搖搖頭道:“未可知啊。當年商丘一戰,墨家陣斬楚大司馬,與楚幾族有仇。王子定咬定說楚聲王遇刺是墨家或是宋人所為,而且反對墨家的變革。陳蔡毗鄰於宋,接近於墨,墨家肯定是不喜歡熊定的。”
“但是他們又說沒有參與,或者說是一些人自願參與的。這是墨家不想與我們為敵?”
公叔痤笑道:“正是此意。若不然,以楚、墨合力,攻打陳蔡。君上以為,現在我們會得到什麼消息呢?”
魏擊笑道:“若是那樣,熊定怕是已經逃亡到寡人身前了。”
公叔痤也笑道:“正是這樣。這樣陳蔡穩固,我們就算想要出兵,隻怕也來不及反應。可見墨家是不想和我們為敵的。至於陳蔡那些攻城的炮手工兵,是不是自願的、是不是墨家派去的,都不重要。”
“有,我們假裝不知道。沒有,我們就真的不知道。那麼,陳蔡的事,就是魏韓和楚之間的事。若是我們質問,或者說我們知道了還說出來,那麼陳蔡就是魏韓和墨楚之間的事。”
“君上隻怕不願我魏之甲士,麵對楚人車廣、墨家義師吧?”
魏擊點頭道:“不願。難敵。那麼,費國的事,又怎麼說呢?他們投靠寡人,而且寡人欲得泗上,這正是個機會。可費國緊挨墨家之地,我隻怕此事惡了墨家,到時候他們與楚人合力……”
“若是放棄費國之事,這就像是有脂肉就在嘴邊,卻非要丟棄不食,寡人心有不甘。”
天下間最肥的肉,就在泗上,泗上以北的陶丘,更是天下之中、膏腴之首。公叔痤自然也希望自己為相的這些年,能夠取陶丘為封地,據說陶丘每年所收的工商稅便可讓陶丘及得上三萬戶別處的封地。
泗上、中原、淮北,這是魏國爭霸天下所必取的。前提就是對趙、中山的戰略完成,占據大梁,繼續擴張。
魏擊說這是一塊肥肉在嘴邊,公叔痤心中又何嚐不是這麼認為?
但公叔痤沒有直接談及自己的想法,而是說道:“前些日,臣自無聊,夜半看書,看了看墨家泗上鄉校的蒙童課本,有個故事很有意思,請臣為君上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