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若是發生在泗上,徐弱定是要憤怒的。
可發生在這裏,再聽著這樣的說辭,徐弱竟是氣不起來,心想這些人說的好像有些道理。
城頭上的庶民們,到底在保衛什麼呢?
他不知道,那些在炮聲中唱著情歌的鄭人也不知道。
不多久,有人來到城頭,將在城牆上的徐弱叫到一邊。
“上麵有命令了嗎?”
來叫他的那個人點頭道:“所以叫你回去,開個會。”
徐弱急忙趕回到墨家在新鄭的據點,在鄭城活動的墨家的主要人物都已經聚齊。
徐弱便問道:“是什麼個意思?我們到底是守還是不守?”
在鄭地墨者組織的負責人和這一次從泗上來的墨者的負責人便問他道:“你登城觀望許久,也曾參加過當年的費地之變。依你看,能不能守得住?”
徐弱搖頭道:“你不說守到什麼程度,我沒辦法說能不能守得住。若是沒有外力來援,早晚是要陷落的。但若是守個一兩個月,單從軍事上是可以做到的,前提是鄭人得知道為何而戰。”
“換而言之,如果是要守一兩個月,以待天下局勢有變,那麼當務之急是政治而非軍事。鄭人根本不想打,那就算武器再好、守城的手段再高,怕也沒什麼用。”
在場諸人也都點頭,自從十餘年前適主管宣義部之後,一直都在強調軍事服務於政治,而政治又反作用於軍事,這一點他們很清楚。
鄭人根本不想打,也找不到理由去打這一仗,這個問題不解決,就算是天縱奇才、太公望孫武子複生,也是沒有辦法。
主持會議的那個墨者便道:“的確是這樣的,但是上級到底打還是不打,現在還沒有消息。不過,如果將來一旦要打,鄭城在手,那麼主動權就在我們這邊。”
“不談那些變革政治的問題,單說如果鄭人願意守,單純從軍事角度上看,該怎麼守才能守得住一兩個月?”
單從軍事角度上,新鄭也不好守。
按照以往的交戰經驗,城牆是決定守城勝負的關鍵,一旦城牆被攻破,整個城邑的防禦也就完了。
弓弩銅戈的時代,新鄭十米高的城牆是最大的優勢,會給攻城一方帶來極大的殺傷。
但隨著火藥的出現,這種優勢化為了劣勢,夯土牆擋不住鐵彈的轟擊,更擋不住掘進之後用火藥炸開基座的爆炸。
魏韓的火炮不算太多,口徑不算太大,技術也很一般。
但即便如此按照現在這種轟擊頻率,最多七天,城牆就要被轟塌。
城牆一旦被轟塌,從缺口中一轟而入,新鄭陷落也隻在一日之內。
至今為止,火藥還未用於攻破任何一國的都城,一旦新鄭毀於火藥,整個諸夏的城防體係和攻守城戰術都將發生變化,新鄭的陷落將宣告舊式城防的落幕。
現在看來,破城並非難事。
徐弱考慮過這個問題,在場的許多人都考慮過,所以當徐弱說起其實可以堅守一兩個月的時候,眾人心中多有疑惑。
不過這本就是一個討論會,眾人注視著徐弱,徐弱便道:“若是真的想要守一兩個月以待天下局勢有變,也不是沒有辦法。”
“既然城牆是弱點,我們為何非要固守城牆?”
“放棄城牆,假裝堅守,為我們爭取七天的時間。”
“組織民眾,後退百步,拆除房屋,按照沛邑彭城或者碭山那樣的手段,再建一座簡易的凹凸堡防線。不需太高,也不需太堅固。”
“這樣,就算城牆塌陷,我們依舊可以退後到我們熟悉的城防體係上,消解掉魏韓的炮兵優勢,就算他們攻占了城牆,依舊還是無用。”
“既是要守,又明知道這種夯土的、高但卻不厚的城牆守不住,為什麼非要把心思放在城牆上?”
“而且,處處倍則處處虛,是故魏韓必要猛攻一個方向。他們既然選擇將銅炮集中在一處,那麼我們隻需要在他們攻擊方向的後麵再部署一道防線就可以。”
正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一次泗上派到鄭國的,本來就有一些善於修築城牆防禦的人,或稱之為墨守,主要就是負責修築城牆防禦的,都是精修過幾何學和九數以及一些建築學的。
原本墨家說動讓鄭國和墨家接觸的理由,就在於說新鄭要守得住才能夠等來各國的斡旋。
隻是鄭人沒想到的是,這一次攻鄭的不隻是韓國,還有原本鄭君臣幻想中可以借以為外援的魏國也夥同韓國一起。
徐弱隻是提出了一個建議和想法,具體的如何布置第二道防線、放棄城牆,這不是他需要考慮的。
但這個想法本身的價值就已足夠。
幾個精通這樣學問的人略微一想,便讚道:“當真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