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爺轉回家裏,臉上依舊裏三層外三層地包著厚布,他打開存放珍品古玩的密室,從密室牆壁隱蔽的夾層裏拿出了那扇祖傳的玉屏風。在魏晉時期,玉石是極其罕見之物,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碎玉已經價值連城,更何況他手裏這扇比巴掌還大,可以四開四合的玉屏風。他真是不舍得的,畢竟是家傳之寶。想當初他因翠芝之死身陷囹圄,他都對娘親千叮萬囑無論如何不可當掉玉屏風,而如今他卻要將這家傳之寶拱手讓人,讓他情何以堪?一切皆因翠芝而起,他簡直恨死了翠芝,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怎麼又會想到翠芝?他猛一抬頭,驚見翠芝就站在密室門口,他一慌險些把玉屏風掉在地上,還好他眼疾手快才來得及將它在落地之前接住。
他把屏風重新放進盒子,謹慎地包好,轉頭對翠芝瞪眼喝道,“你來這裏幹什麼?你不知道這裏是不讓人隨便進的嗎!”
“老爺,我已經很久沒看見你了。”翠芝淒然道。
他抱了裝屏風的盒子,從翠芝身邊竄了過去,在密室門外吼道,“你給我出來!”
翠芝聽話地挪出密室,身子顫巍巍的像是骨頭都酥鬆了一般,渾身沒有一點兒氣力。她看起來真的已經病得很重,淒然卻深情道:“老爺,過去你很疼我的,你說過會一直對我好的,老爺……”
趙老爺根本不理會她,轉動機括關閉密室的門。翠芝上前用那隻好手拉住他道,“老爺,你別出去了,我答應你,再也不跟你發脾氣了……老爺我求你……”
“你給我滾開!”趙老爺嫌惡的甩開她,拔腿便走。
翠芝看著老爺逃也似的背影,一張煞白的臉更加變得慘白慘白。
花滿樓裏,蘇羅將玉屏風展開立在桌案上,微笑著欣賞上麵經由無數歲月沉澱所凝聚出的光華,那是一種肉眼凡胎所看不出的輕靈柔和的光彩,仿若突見雨後彩虹,令人無限陶醉,又仿若置身幻境,欣欣然不知身在何處。這種稀世珍寶怎能落於凡人手中,簡直暴殄天物。就在方才趙成富還差點打碎了它。若不是她跟在他身後,隻怕世間就又少了一件曠古絕今的寶貝。
她抬起頭來,對趙老爺道,“翠芝的病會漸漸好起來……”
趙老爺急道,“可是我要她死!”
“稍安勿躁,聽我說完。”她將屏風在多寶格上一個顯眼的位置擺好,“首先翠芝的病會好起來,所有人都會看見她生龍活虎的模樣,然後不出三天她會死於非命,她的死絕對與你趙家無關。”
“那她是怎麼死的?”
“你想知道?”蘇羅哼了一聲,“你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趙老爺想了想覺得也對,意外的死亡才是真正跟他無關的死亡,於是點頭道,“好,如此甚好,甚好。”
“你先去吧,今日你就可以回家去住。你的心願很快就會達成的。”
“那我趙家……”
蘇羅白了他一眼,“保你趙家平安無事,基業牢靠。”
趙老爺眉開眼笑道,“好,如此多謝蘇羅姑娘。”
回到家裏,那股氣味果然沒有了,趙老爺很難得的睡了個舒服覺。他是個愛錢的人,每天睡在妓院的床上就像睡在銀錠子上一樣,而且是把銀錠子越睡越少,他自然是硌在身上疼在心裏了。
翠芝那怪異的病症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出幾天她那臉色就紅潤了,身上也有勁兒了,胳膊上的傷布已經拆除了去,隻是手上的傷還沒好利索,雖然敷著傷藥卻也不必裏三層外三層了。郎中對她怪異的病症很是摸不著頭腦,一口咬定是妖邪作祟,趙老太太聽了還特意請了道長來大大的作了一場法事。
翠芝養病的時候想了很多,她曾在生死關口掙紮過兩次,甚感生命無常,覺得自己以前那麼任性妄為的確太不應該。她決定要改過自新,成為一個溫婉賢淑的女子。整個兒趙家最高興的莫過於趙老太太,兒子終於肯回家住,最令她頭疼的一個媳婦也轉了性兒,變得溫婉賢淑起來。老太太經常樂嗬嗬的在幾個夫人的陪同下逛園子,趙府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祥和的氣氛了。
在趙老爺的心裏,翠芝早就成了一個怪物,不論她變得更好或是更壞,他都巴不得把她除之而後快。他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數日子,計算著翠芝什麼時候死。
這天正巧趕上翠芝娘家哥哥小兒子滿月,趙老爺應邀陪著翠芝到沈府去喝小外甥的滿月酒。二人早早就攜了禮物乘著八抬大轎到沈府去。翠芝今天打扮得雍容華貴,滿臉帶笑的坐在一顛一顛的轎子上理鬢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