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大婚,皇子皇孫來得少之又少,而達官貴人之流雖然不屑籠絡他卻也都不敢得罪他,大多象征性地送來些還說過去的賀禮,本人借故推諉並不出席。來得最多要數長安城中的富甲商賈,心說就算吳王在朝中再怎麼沒權沒勢,到底也還是個親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皇家的好處就算像雪片一樣輕薄,要能落在他們頭上一點兒半點兒,那也是求之不得的恩典。
吳王雖早已料到會是這樣一種情況,但當真正看到來賀喜的盡是些一身銅臭,腦滿腸肥的家夥,心中難免會覺得異樣的難受。比起上一次夜宴的熱鬧風光,此次盡管紅綢蓋地,鑼鼓喧天卻更令人清晰地感覺到掩蓋在鋪張與奢華之下的難堪與落寞。
吳王下馬看到大紅花轎才又重新高興起來,無妨,今日終歸是他和夏姬的大喜之日,別說還有人來賀,就算是一個人都沒有他也要鄭重其事,滿心歡喜地同夏姬拜天地。
爆竹炸響,紅粉紛飛,喜慶之笑不歇,恭賀之聲不絕。吳王在眾人夾道相迎之中將夏姬牽入了喜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父母不在,兄長無愛,天地就是他們的高堂。
但倘若天地也不願意呢?霎時間陰雲密布,雷電交加。蘇羅不由得一驚,抬眼就看密布的黑雲裏一張骨瘦嶙峋的猙獰大臉,紅色的眼裏閃著凶惡的光。天空中風起雲湧,黑壓壓的烏雲翻來滾去,伴著轟隆隆的霹雷,一聲響似一聲。整個天空漆黑如墨,陰雲近在頭頂,仿佛天就要塌了一樣。
大風吹得人睜不開眼,來賀嘉賓皆捂住帽子防止飛去。紅綾喜幔被狂風吹得東飄西蕩,嗤嗤作響。夏姬的蓋頭被大風吹開,躲在吳王懷裏一臉的驚恐倉惶。
見到夏姬恐慌無助的樣子,蘇羅突然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她得到幸福。或許是因為修魅與自己同宗,修魅的孩子也像是她的孩子。她咬了咬著嘴唇撚起法訣,刺破手指揮起水袖,她知道自己戰勝不了詛咒,但是暫時逼退它卻並非沒有可能。
隻聽一陣勁風呼嘯著從西而來,席卷著烏雲快速向東推送。霎時間陰雲驟去,勁風無蹤,陽光重新灑遍了大地,雀鳥在枝頭跳躍著歡叫。夏姬在和煦的陽光下重新綻開笑臉,被媒婆重新蓋上了紅蓋頭。
胖媒婆抖著大紅帕子對眾人道:“這六月的天,就像小孩兒的褲襠,雨說來就來,說停就停。沒事兒沒事兒,咱們繼續!”轉而又對鼓樂師喊道,“快!快!把鑼鼓敲起來,趕緊趕緊,咱接著拜天地,別誤了吉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天地也可以是高堂,萬裏晴空,陽光明媚。蘇羅看著吳王和夏姬如此登對,不由得真心笑了出來。
拜完天地,夏姬被送入洞房,吳王則留在喜宴上陪著賓客吃酒。
富甲商賈趕著上前給吳王道賀,吳王麵上笑著答謝,內心實在不勝其煩。他是皇室中人,自然需要得到皇室的認可。從前他五尺三寸羞於見人也就罷了,如今他堂堂七尺男兒大婚之日竟然沒有一個皇室宗親來賀喜,這讓他的臉往哪兒放?皇上不肯為他主持大典不說,竟連個頒賀詞的太監都懶得派過來,隻怕自己是有史以來最窩囊最不受重視的一個親王!他們看不起他!他們統統都看不起他!不光是皇室的人看不起他,就連街頭巷尾的老百姓也看不起他!全天下的人統統都看不起他!
還有這些,這些表麵上恭賀他,暗地裏卻在笑話他的一身銅臭的商賈,他們沒本事沾其他皇室的邊兒跑到這兒來沾他的邊兒,他不要殘羹冷炙,他不要他們施舍,他不稀罕他們,他討厭他們,討厭!討厭……
吳王喝得眼睛都直了,搖搖晃晃,前合後偃地在富甲商賈中穿梭,突然他又聽到有人在說他了,“想不到那小矮個子也會有今天,你瞧見他娶的那王妃沒有?真是堪比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