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後劉氏的動作可真快,子玉頭一天來找金鳳,第二天她也就來了。
“姐姐,妹妹我又來打擾了。”
“不知娘娘又為何事前來,還請娘娘有話直說。”
“妹妹聽姐姐的就是了。事情是這樣的,陛下在泉州的時候,有一位得力的指揮使,叫留從笑。他幫助陛下攻占福州城,立了大功,陛下正苦惱如何獎賞他,是把他留在福州城自己的身邊呢,還是派往泉州,委以重任呢?聽聞姐姐與從笑相交甚好,妹妹特意前來問問姐姐的意思。”
“這本是朝政之事,別說金鳳如今是一介貧尼,就算金鳳還是後宮中的才人,也不得幹澀政務。所以,娘娘這次來錯地方,問錯人了。”
“非也非也,這後宮之中,誰不知道,姐姐你服侍先王身邊多年,對閩地的政務了如指掌。更何況妹妹悄悄聽聞,留從笑和姐姐的情義非同尋常……”
“娘娘,請留意你的口中之言,想必娘娘並非簡單地想要問問金鳳的意思而已吧。”
“姐姐是個聰明人,倘若姐姐隨我入宮,那留從笑肯定得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金鳳這回總算聽明白了。原來,王後劉氏知道了金鳳和從笑的事,以此好脾氣地和金鳳做交易。金鳳的內心此時萬分矛盾,想到子玉一定會帶著從笑的消息來見她,便拒絕道,
“娘娘不必多說了,還是請回吧,我是不會再回宮的。”
“姐姐請三思,為留從笑多考慮考慮,妹妹先告辭了,過些日子再來看望你。”
於是,金鳳開始苦苦等待從笑或是子玉的到來,簡直是度日如年。然而,當子玉再來的時候,消息確是從笑失蹤了。
“我問過了所有認識從笑的人,都說好幾天沒有見過他人了。”
“好幾天?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蹤了呀?”
“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說,那天,王後劉氏派人來請了他進宮,之後就沒有了從笑的消息。”
“這就難怪了,想必一定是王後,從笑是被王後給抓起來了。”
“為什麼?”
“王後想利用從笑來脅迫我。”
“脅迫你?”
“脅迫我進宮。”
“劉氏如此迫切地想讓你回宮,到底是為了什麼?”
“此事說來話長,日後你就知道了。看來這次我是非回宮不可了。”
金鳳今天沒有穿戴庵裏的僧尼服飾,那個罩在頭頂的帽子會讓她感到燥熱不堪,所以她索性摘下了發髻,讓細長的發絲飄逸起來。她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清爽的感覺了。
金鳳今天在等一個人的到來,她知道那個人今天一定會再來見她。她的思緒飄回到十幾天前,那個人第一次來見她的時候。金鳳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自己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動了回宮的私心。在潛意識中,金鳳隻是在等待一個恰當的借口而已。那時開元寺的鍾聲仍然震懾她的心靈,但同時她又總是情不自禁地遙望那幾裏之外的金鸞鳳殿。這個時候,金鳳總會突然感覺一陣迷失。她開始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又為何會淪落於此。她總是白天念經,夜晚做夢。白天麵對著佛祖,清心寡欲。夜晚夢回王宮,有風有月,淫念橫流。
自己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金鳳時常對著昏黃的鏡麵,用那雙充滿疑惑的眼睛看著自己。她是先王陛下的貼身宮嬪?是先王特召的才人?是先王最得寵的女人,坐擁金鸞鳳殿?不,不是,她隻不過是一介丫鬟,章府裏的一個下人而已。可哪有人生來就是丫鬟呢,她一定也有自己的父母,有一個家,有一個身份。但是不,她沒有父親,她生來隻有母親一個親人。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十幾載,直到母親病去之後,她為了葬母才賣身去了章宅,當了丫鬟。
這麼說來,她果真是一個沒有身份的孤女,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沒有生父的孽女?當然不,她姓陳,是陳家的千金小姐。她的父親可是赫赫有名的前福建觀察史陳岩。當年黃巢入閩掃蕩,從建州到福州,一路被率領的九龍軍追擊,黃巢這才帶領著他的起義軍逃離閩地,前往了南粵一帶。陳岩病死的那一年,也就是金鳳出世的那一年。若是陳岩能夠再活一個十年,那他必然能受封威武軍節度使,之後是晉封閩王。那樣的話,金鳳也就會像清遠公主一樣,風風光光地嫁給一國之王主,主宰後宮,坐擁金鸞鳳殿,號召後宮佳麗。所以,歸根到底,她還是那金鸞鳳殿的主子,而不是屬於這座淒涼寂寥的尼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