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霜醉漸漸融入了許七的生活,但說適應,遠遠不夠。
許七不說,卻種種都看在眼裏。他睡的晚,起的早,杜霜醉常常看到他望著西邊的遠山發呆。她問他怎麼了,他隻說沒事。
杜霜醉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可他隻說“等”。
杜霜醉知道,對於許七來說,這是個艱難的選擇。不管許侯爺對他如何,那畢竟是他的生身父親,他什麼都不能做。
杜霜醉問許七:“一直待在這裏,你會覺得不甘嗎?”
如果沒有糾結,也許壓根就不必關注京裏、許家的消息。
許七半晌才道:“不甘?是有吧,我隻是不懂,為什麼他那麼恨我?從來不掩飾這種恨意。我做錯了什麼?我娘又做錯了什麼?他隻知道他恨我娘害的他失去了心愛的人,他怎麼不想想,當初他和……珠娘在一起的時候,也是生生的將娘最心愛的人搶走了呢?”
杜霜醉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於許侯爺這樣的人,她很是不屑。她曾經有過痛失丈夫的慘境,要說都是女人的錯,她絕不肯苟同。如果女人和男人一樣,有著更多的選擇,女人也未必會緊緊抓著這樣一個男人不放。
假如一個妻子真的對丈夫毫不在意,他就真的覺得萬事大吉,心滿意足了?
杜霜醉道:“要看夫人怎麼想。”別人再怎麼不甘都沒用,許侯爺窮其一生之力,對許夫人不聞不問,隻有怨恨,甚至波及她生的兒子,這已經是注定事實,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就算全天下都認定他錯了,可他沒心悔改,一切都沒用。
許七嗤笑一聲道:“我娘?她早寒心了,早放棄了。”
“那……”杜霜醉道:“也是一種解脫,我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如果不能和他同歸於盡,那就盡量,讓自己過的更好。”
許七伸手握住了杜霜醉的手,挑了挑眉道:“你是一直都這麼認為,還是經曆過了才這麼說?”
杜霜醉往回抽了抽,沒能捍動,便低下頭道:“當然是經曆過了……”她當初還不是對樓春平恨之入骨?寧可同歸於盡,玉石俱焚。她歎了口氣,道:“有些事,不經曆過,就不知道其中三味。我承認我當初偏執極端,真的置他們一家於死地,想想也不過如此。都說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可看著老老少少在我眼前覆滅,我……如果當初能夠好合好散就好了。”
還是世俗習規對女人不公平。不管男人做的多錯,女人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她隻能一味的忍受再忍受,哪怕被壓榨的不成樣子,也隻能在狹窄陰暗的後院裏瘋狂。
誰能看得見她隱忍內裏的腐爛?誰能看見她明麗笑容背後的眼淚?誰能看見她一生苦心經營的幸福背後又有多麼的肮髒?
女人是無足輕重的,她們想什麼不重要,她們做什麼也微不足道,但凡有一點想要踏入男人劃定的圈子,便被視為大逆不道、洪水猛獸,處置起來絕對不手軟,懲罰嚴厲之極,讓所有人,不管是當事人還是旁觀都,都心有餘悸,幾世三代都不敢妄自做亂。
杜霜醉苦笑道“說到底,還是顧忌太多,若是我有能力,自是能快意恩仇,又不至於如此憋屈。”
許七嗬笑一聲,道:“你說的沒錯,我不是在等他回心轉意,給我以補償……我隻是在尋一個出口。束縛太多,束縛太緊,我已經習慣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置之死在而後生吧。
一個月後,京中傳來信息,京中的“許七”死了。
消息傳來,杜霜醉十分震驚。
許七卻隻是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臉上露出幾分絕望來。
杜霜醉隻遠遠的看著他,並沒上前。他不需要她說什麼,他想做什麼,隻該由他自己做決定,不該因她而受到影響。
沒到一個月,京中再度傳來惡耗:許夫人病重,幾近彌留。
這是在逼著許七露麵、回家。
許七決定回京,杜霜醉沒有異議。她雖不至於說出他在哪兒,她便在哪兒的話,但她的態度很堅決。
許七既然做了決定,也就不再拖延。兩人原本身無長物,不需要怎麼收拾,即刻就可以出發。臨行前一夜,許七和杜霜醉早早歇下。夜半時杜霜醉醒來,身邊空無一人。她登時就嚇醒了,心道,不會是許七自己連夜回京,把自己丟下了吧?
屋外傳來不小的動靜。
杜霜醉微微放下心來,自嘲的想道:她對許七還是這麼不信任,第一個念頭便是他拋下自己走了,她和他之間,還可能再有純粹的感情嗎?
杜霜醉抱被在屋裏發呆,屋外的動靜終於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