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杜霜醉,陳嵐清一陣恍惚,眼前的女子,當真是幾年前的樓三奶奶?要說變化,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可要說沒變化,眼前的女子又確確實實和從前的樓三奶奶大相徑廷。
不變的是人的五官相貌,變的是氣質。
從前的杜霜醉,也就是個新嫁娘,膽怯、內斂、羞澀,和尋常人家的媳婦沒什麼分別。陳嵐清肯和她敷衍,不過是看在穆氏姐妹的情麵上。
她和杜霜醉沒什麼交情可言,尤其是這幾年,杜霜醉日子過的迭宕起伏,陳嵐清則越發穩定安逸,她對杜霜醉的看法就越發趨於普通人家的奶奶夫人:不甚讚同。
但不可否認,現在的杜霜醉,就好像在熔爐裏淬煉過一樣,帶著另一種光澤。
看她穿著打扮,並不算多富貴,想來這些年的日子並不好過,可是那雙眼睛卻尤其的有神,寫滿了堅定,好像沒什麼事能難得住她。
陳嵐清在打量杜霜醉,杜霜醉也在打量她。陳嵐清這幾年的日子明顯過的很是富足,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眼睛裏透著幸福的滿足。較之於當年,她已經褪盡青澀和不羈,不再是那個在父兄庇護下,全然不管不顧的任性少女,反而多了幾分成熟的圓潤。
一個女子,一生所求,也不過是在閨中父母寵愛,兄弟和睦,嫁人後夫妻情深,兒女雙全,婆婆慈和,小姑可愛,妯娌容易相處。
這幾點,陳嵐清幾乎占全了,也難怪她那種幸福滿足是由內而外的,讓人看著都羨慕。
杜霜醉上前行禮:“宋大奶奶,別來無恙?”
陳嵐清也不是拘泥之人,短暫的愣怔過後忙還了一禮:“杜姐姐,多年不見,你可還好?”
杜霜醉是拚著一口氣而來,她想過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陳嵐清裝做不認識她。可陳嵐清這一聲“杜姐姐”出口,杜霜醉到底心頭一鬆。
她淺笑道:“霜醉冒昧,還請宋大奶奶見諒。”
陳嵐清笑道:“霜醉姐姐何出此言,你遠道而來,我求之不得。自從嫁後,閨中姐妹難得見麵,今日得見霜醉姐姐,我是歡喜不已。”竟親自來挽杜霜醉,態度和藹、可親,舉止落落大方:“別叫我什麼宋大奶奶,沒的把我都叫老了,姐姐若是不嫌,隻叫我嵐清即可。”
杜霜醉不由心下歎道:陳家家教好,才能教出陳嵐清這樣亦剛亦柔的姑娘。
她也不矯情,反手扶穩了陳嵐清,道:“嵐清妹妹別客氣,你身子重,務必小心。”
兩人分賓主落座,丫鬟奉上茶,陳嵐清把人都打發了,這才問杜霜醉:“這幾年風言風語,我離的遠,也不知道真假,怎麼聽說姐姐半年前病故了?”
杜霜醉垂眸道:“說來話長。當日樓家橫生變故,我亦難免,幸得陛下不曾追究死罪,我淪為官奴,是林三公子仗義相救,我才得以在林家安身……”
陳嵐清一愣,她沒想到杜霜醉把這段不堪的過往說的這樣坦然,雖然她的行為難免遭人詬病,可在陳嵐清看來,也不過是一個可憐弱女子身不由己的悲慘際遇罷了。她一則感歎,二則同情,三則倒佩服杜霜醉的坦誠來。
杜霜醉輕描淡寫的說到隻身去尋許七,又如何回到京城被困許家,再到如何送許夫人去佚梅痷,她則掉落山崖,陰差陽錯,落到此地,陳嵐清已經張大了嘴巴,她想也不想的道:“那,許七公子現下如何了?”
杜霜醉搖頭:“不知。”
“你可是急著回京城?這你大可放心,我回頭和大爺說說,自會叫人安全護你回京。”
杜霜醉感激的笑笑,道:“有勞嵐清妹妹,隻是我此來,卻不隻為了回京,而是有事相求。”
杜霜醉沒提徐若曦,隻說自己蒙京城故人搭救,他在海上的貨船遇海嘯沉了一艘,被海盜搶了一艘,損失慘重,想求得陳嵐軒相助,乘風回東瀛。
陳嵐清蹙眉道:“我前日接到哥哥來信,他也略略提到了海上海盜張狂,甚為頭疼,隻是一時半會兒沒有好法子罷了。雖說不能替你的朋友尋回貨物,但護送你朋友一程還是綽綽有餘的。這樣,我這就寫一封書信,請哥哥援手。”
杜霜醉十分感激,接了書信,便又誠懇的道:“霜醉此番前來,曾多次猶豫,隻念著昔年嵐清妹妹爽朗仗義,才敢如此冒昧。霜醉如今在京中是已故之人,以後也隻想隱姓瞞名,平安度日,還望嵐清妹妹能替霜醉代為保守秘密,假若將來陳將軍問起,也請嵐清妹妹一並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