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場大雪肆虐了大半個龍江流域。
位於龍江下遊地區的小漁村下大雪了，位於龍江中遊地區的莽漢河一帶也下大雪了。
這場大雪是昨夜的下半夜開始下的。
本來羅大家打算今天上午派人將女妓蓁蓁的屍體送回蓁蓁的老家，蓁蓁的老家在天唐帝國，路途很遙遠，因為今天突然下了大雪，羅大家便取消了這個想法，決定直接將蓁蓁埋葬在莽漢河附近，下次紅藝舫去天唐帝國，羅大家再將蓁蓁的存款首飾交給蓁蓁母親，還會補償蓁蓁母親一筆錢。
紅藝舫還是那艘紅藝舫，還是停泊在莽漢河上，卻突然顯得很冷清。
莽漢河還是那條莽漢河，還是很多莽漢聚集的地方，卻突然顯得很沉悶壓抑。
飄飄大雪散落在莽漢河上，也散落在紅藝舫上。
昨夜紅藝舫還是一片熱鬧喧囂景象，女妓們鶯鶯燕燕，莽漢們瀟瀟灑灑，一夜之後，一切似乎都一下子改變了，這一切的改變都是水鬼塢造成的。
正值中午時分，此時此刻，莽漢河附近的一座小山頭顯得很淒涼。
日光伴著大雪落在山頭的密林裏，讓氣氛顯得有些陰冷，也有些詭異。
淒涼陰冷詭異的氛圍中，兩百多個身影默默然站在一座臨時挖掘出的墳坑前。
為首的是羅大家，其次是曾紅袖和仇生，再就是紅藝舫的所有女妓們。
一副剛從莽漢河附近城池買來的薄棺擺放在墳坑旁邊，擺放在大雪之中。
確實是薄棺，很小很薄很卑微，一如薄棺裏此時躺著的蓁蓁，生來似乎就注定是條賤命，哪怕她是個美人，卻更是個女妓，美人又能如何？褪去了紅妝豔抹，褪去了生機，臉色也是煞白一片，消亡了生命後，無非也要塵歸塵土歸土，用不了多久，殘忍冷酷的時光便會將其化成一具慘淡的白骨。
美人和白骨，也不過隻是一線之遙罷了。
據羅大家所說，蓁蓁的老家在天唐帝國，母親是一家妓館的女妓，父親不知道是誰，幾年前蓁蓁母親準備讓蓁蓁在她的妓館裏做女妓，恰好羅大家路過，看中了蓁蓁，讓蓁蓁做了紅藝舫的女妓。
這樣的女人說是生來賤命，一點都不為過，活著也是命賤的，因為死在了莽漢河上，加上大雪天不方便遠距離運送屍體，羅大家便在莽漢河附近找了座山頭埋葬蓁蓁，可謂死得也賤。
蓁蓁在紅藝舫上待了幾年，仇生隻跟她說過幾句話，覺得這女人很世俗很勢利眼，不被仇生喜歡，但這不妨礙仇生對她的死產生同情，也不妨礙仇生為此生出哀情，何況她死得實在是有些冤枉。
這一刻仇生隻覺得自己的命並不比蓁蓁好到哪兒去。
上蒼讓他生來也是一條賤命，但他不能縱容這樣的命一直賤下去，他懂得一個道理，人活著就是要跟命運不斷抗爭的，若任由命運肆意掌控甚至踐踏自己，結果多半會很悲慘。
人雖渺小，可上蒼真的就很大嗎？
“讓她入土為安吧！”羅大家喃喃道。
仇生和曾紅袖會意，飄飄大雪之中，兩人一起走上前，走到薄棺邊，對視一眼後仿佛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將手探入了薄棺，輕輕撣掉了落在蓁蓁身上的雪花和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