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從城角斜射下來,經過連日來戰爭洗禮的清水府,終於寂靜下來了。到處都是破損的旌旗、鎧甲和丟棄的刀劍弓弩,城牆倒塌,護城河水被死屍堵塞橫流出來。沒了往日打殺呼叫的喧囂,僅剩四處仍未燃盡的狼煙和一些疲憊不堪的兵士在整理戰場。
清水府衙內一簇盛開的牡丹花下,躲藏著一位十分俊朗的青年。他便是巫鹹國的世子甘介華。
是什麼液體正透過枝間葉裏不斷地滴落,一點一點的滴在少年俊朗的臉頰,讓他感覺到一絲冰涼。
甘介華伸手揩幹的頃刻,便被那種殷紅液體嚇得瑟瑟發抖。心裏充滿恐懼,卻又不敢高呼,他知道此刻哪怕一丁點聲響都會是致命的危險。
來自鄰邦永寧國的敵人正在府衙裏四處搜尋,不留活口是他們接到的死命令,他們深知主帥姬雄執行軍法至嚴厲,所以都不敢抗命。
“追,快追,截殺前麵那人。”
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叫聲由近及遠。
甘介華潛伏在花下,一直挨到黃昏,待敵人走遠後,才摩挲摩挲地走出來。四處都是血流成河、屍橫遍地的慘境,這可是他自出生以來見過的最驚悚場麵。
“母親,母親,您在哪裏?我是介華!”
他一路輕聲地呼喊,一路仔細地尋找,把周圍四處找遍,還是沒有一絲母親的身影。其實甘介華心裏也十分矛盾,既希望快點找到,又希望始終找不到。如果現在能很快找到的怕隻能是母親靈妃慘遭毒手的屍身,找不到又或者有奇跡出現,他多期望母親能在這場戰亂中逃生。
因為十分擔憂母親的安危,所以他再也顧不得危險和害怕了。躲過一隊隊巡邏的敵軍,甘介華發瘋似的追尋到天明,也始終沒有尋到母親。實在是又累又餓,想要找點吃的,再美美的睡上一覺。但母親生死猶未可知,他們可是才見過一麵啊。 就在戰爭發生前的兩個時辰,他才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母親。他原以為自己從此可以保全生母不再受到傷害,可事實並非如他所想,個人力量在戰爭的麵前根本微不足道。永寧軍破城後,巷戰開始,大肆燒殺,一時間呼救聲、打砸聲、搶奪聲不絕於耳。甘介華母子被清水府的衛兵們簇擁著撤往府衙後院,但很快守護在前門的衛兵們就被首先衝進府衙的永寧軍斬殺。清水府君孰寧緊急中將甘介華藏於牡丹花下的石隙裏,靈妃則被孰寧帶上後山躲藏。前院的永寧軍很快就殺進後院,衛兵們盡管拚死抵抗,也寡不敵眾全部被敵軍所殺。敵軍忙於攻殺上後山的衛兵,甘介華才僥幸躲過敵人的刀劍。隻是母親的安危卻無力顧及了,隻能交給孰寧去安排了
盡管就是這樣在戰亂中的一麵,他就感覺得到無比的幸福,隻可惜這幸福來得太慢,走得太快。來不及品味親情團聚的歡愉,遍要分開。
甘介華自小是在巫鹹國的王宮長大的,而母親靈妃一直住在清水府,並被禁令一生不得前往巫鹹國都郢城探望甘介華。所以甘介華接觸最多的人除了待他很親的乳母娿媽,就隻有威嚴幹練的王後子語了。
從小他就以為自己是王後子語的兒子,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生母。隻覺得王後待自己不親,至於是什麼原因,又不得而知。因為沒有誰敢向他透露關於生母的信息。直至乳母娿媽因病臨終前,才給他透露了有關生母的一切。聽乳母斷斷續續的講完後,甘介華先是震驚身世的坎坷,後又是憐惜母親漂泊天涯。
他清晰的記得,娿媽講述這件事時的怯弱和害怕。這是冒著株連九族的危險向他展示的忠誠和愛護,所以他不能因為自己莽撞行事,害了娿媽的家人。他隻能壓抑住內心的不滿和憤怒,他必須讓王後子語放下對自己的戒備,才會有機會外出尋母。 果然不出所料,聽到乳母娿媽死的消息後,王後子語便隨即安排下人送來安葬禮金,其實更重要的是要掌握世子府的動向,看看有沒有出現任何異樣。可見,王後子語的心思是多麼縝密,讓甘介華尋母的行動備受掣肘。
由於甘介華佯裝不知情,一切照常安排娿媽的喪事,騙過了子語王後的幾番試探。
然而,一段時間過後,正當甘介華欲以出宮拜訪名宿為由,出宮尋母,卻不慎被王後子語安插在身邊的奸細武喜告密。方才走出寢宮,便被迎麵而來的王後子語攔住。
甘介華上前施禮道:“兒臣參見母後!”
王後道:“世子行色匆匆,欲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