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我們還能夠再相見
文/孟祥寧
“一、二、三……好啦!”小策子大聲喊著,放下相機,看見我轉身衝過重重人群,在狹窄的走廊裏竄來竄去,好像一隻黃鼠狼在追一隻獵物,直奔我們班的大門。
“喂喂喂,小愛,你怎麼跑這麼快啊!等等我!”她一邊跳著一邊著急地大喊,在網上新淘的白色涼鞋踏得地板嗒嗒直響。
看著我坐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小策子“撲哧”一聲笑了。
“瞧把你嚇的,就這麼點兒膽,跟他合張影都這麼緊張,搞得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你沒有看到啊,他最後的表情都愣在那兒啦!”小策子笑得彎了腰,擺弄著相機,伸手讓我看。
照片上的小七帶著有些尷尬的不知所措的笑,眉宇間還是透露出一種桀驁不馴的氣質。而我在旁邊傻傻地笑著,眼睛眯成了彎彎的月牙狀,頭微微向他的肩膀傾了傾,這招是從《都是天使惹的禍》中學來的。
“大花癡。”小策子丟下這句話,眼睛望向了窗外。
我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陽光灑在那棵長得很像西蘭花的大樹上,在夏天悶熱的氣息中,鬱鬱蔥蔥地瘋長著。而那一邊,是小七的班,某天樹枝會連著樹枝,葉子會連著葉子,傳著青春年華的蜜語,送到他的耳朵裏。
他會不會聽到?
沿著操場轉了半圈,看著這個大大的校園,紅黃藍三色座椅組成的大看台,籃球場上傳來砰砰的球落地的輕響,如果有土地公的話,一定每天都被吵到。突然,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棵矮小的樹,說它矮是真的,但好像一點也不小。樹冠很大,像一個細長短小的身軀,頂著一個大大的頭,而且是燙成爆炸頭的大腦袋。
這不是主要的,關鍵我看到了一個女生,鬼鬼祟祟地繞著它轉了一圈又一圈,眼睛不時望望遠方,又不時看看樹上,好像在找什麼。
身為剛進入高中的一名新生,發現了一個如此可疑的人物,好像要做一些破壞樹木的事情,或者在上麵安放一顆定時炸彈,或者……總之,不是什麼好事。而我要是上前抓住她,說不準還能得到老師的喜歡,最好在新生入學會上表彰一下,莫小愛同學善於觀察,抓住了一名破壞樹木未遂的分子,值得每一位同學學習。
想到這裏,我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我一個箭步上前,拍了拍那個女生的肩膀。
“嘿,幹什麼呢?”我故意粗聲粗氣。
“哎呀媽呀,你嚇死我了。”她扭過頭,是一張麵目清秀的娃娃臉,聲音略帶尖細,不像是個做賊的。
“別轉移話題,幹嗎呢?”
“我……我隻是想找一個核桃。”她說完,又繼續向樹上看。
“核桃?這是核桃樹?”我立馬來了興趣。
“對啊對啊,你看,這些還沒成熟的綠色的圓圓的東西。”她用胖胖的小手指給我看。
“沒有成熟,你怎麼吃?”
“不是吃的,我想……在上麵寫上一句話,等到三年後畢業,就可以摘下來做紀念了。”她歡喜地說著,仿佛是上天派的一項神聖的任務,眼前的她如一個可愛的小天使,心中懷著一個樸素的夢想。
我看見她,踮起腳尖,用黑色簽字筆認認真真地往一顆最大的核桃上麵寫了點什麼,那虔誠的神情,讓我想起了去西藏的朝拜者,遠方,是心中聖潔的殿堂。
那個可愛的留著黑色齊耳短發的女生,竟然成了我的同桌。布告欄一出,我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所在的班級,然後進了班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穿著一件咖啡色和白色相搭的長裙,抱著一本書,靠在椅子背上,安靜地看著。嘴裏還不時嘟囔些什麼。
陽光在她身邊逗留了很久,也就是,一直照在我的身上。
“好曬啊。”我用胳膊拄著桌子,斜著頭,看向她。
她頭也沒抬:“拉上窗簾。”簡短有力的四個字。
周圍的熱鬧,與她此時的安靜,仿佛有些格格不入。
“跟我說說話吧,”我打破寂靜,“對了,你知道許嵩要來開演唱會了吧?到時候咱們兩個翹課去聽吧!怎麼你還這麼安靜……”
“我隻有在看他的詩時,才不願被人打擾。”
那是倉央嘉措的詩集,淡雅的封麵,出水的芙蓉。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見。”她忘情地念著,沉浸在其中。
於是,我也跟著她,突然變得很安靜。
而我,隻記住了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