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攜一腔赤誠來到未知的世界1
在生命這棵大樹上,枝枝蔓蔓是我們走過的路,有的人隻顧往前走,一味拓寬自己的版圖,可是真正喚來春意的,是那些長出葉子開出花的人。我們的善良,我們的夢想,我們的堅持,我們的追求,我們的心靈皈依,都是葉子都是花。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現實中,不要因為它們不能變成一口飯,就覺得它們華而不實。
不要因為怕被說矯情,就不做與名利無關的事
在很多人眼裏,所圖之事如不能量化,一切姿態皆是矯情。你若辯駁鴻溝巨寬難以跨越,在他們眼裏,那就是對人生失意的強行美化。
小區裏有很多流浪貓和流浪狗,常藏匿於某個角落裏,驚恐地瞪著眼睛警覺觀望著一切,在需要覓食的時候,才可見它們靈活地穿行於花花草草間。它們總是風塵仆仆、敏感孤寂,身上帶著混江湖許久才會有的老練與距離感。常有居民抱著圈養的貓貓狗狗經過,像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裏,也隻有在那個時候,它們看過去的眼神,才存留一絲小動物的好奇和天真。它們無法擁有同類們那種養尊處優的生活,但好在天大地大,它們終還是可以擁有自由且動蕩的生存機會。短短十幾年,終其一生在漂泊。
我是個愛貓愛狗愛到不敢擁有的人。閑時,總是會帶些食物,送到這些貓貓狗狗的藏身之地,盡己所能,給它們一點關懷和照顧,但我能力有限,做得不多。
相鄰小區有位奶奶,非常善良,她義務照顧流浪貓狗十餘年,大半積蓄、大半光陰也都耗於此,嚴重降低了自己的生活質量。最糟糕的是,有的鄰居對小區內有成群貓狗出沒表示不滿,但礙於情麵不好發作,就常在她的麵前質問:“你成天喂這些個畜生有什麼用?你圖個什麼?它們能報答你不成?你有那個閑錢,還不如自己吃好點、穿好點。”
這時,奶奶多半笑而不語,但已領會別人的厭棄,也知自己放不下這些小生靈,於是她想辦法,一點點地,把貓貓狗狗引到人少的地方喂養。
奶奶後來因為照顧流浪貓狗而出名,評論褒貶不一,有人說她善良,有人說她自私。我曾見過那樣的場麵:夕陽西下,滿頭銀發的奶奶被一群小貓小狗圍在中間,她笑吟吟地和它們說著話,撫摸它們的小腦瓜兒,就像對待自己的小孩。那些“小毛孩兒”在外麵受了委屈,見到她,就像回到家找到媽媽一樣。
奶奶財力有限,出於長遠打算,有段時間一直在為這些流浪貓狗到處奔走,後來收到一些愛心人士的資助,也相繼有一些人開始領養這些流浪貓狗,沒有被領養的那些,在奶奶去世前,都被一個愛心組織接走了。
很多事情一旦沾染了名和利,至少在世人眼裏,就不再純粹。原先那些質疑過奶奶的人,猶如恍然大悟般,似乎明白奶奶不動聲色地維護這些小動物原也不是那麼單純的,有人說她圖錢,有人說她圖名,有人說她一心向善不問前程是矯情,有人說她後期閉嘴不言也是矯情。緊接著,奶奶的一些陳年舊事相繼被扒出來,她老年的孤寡和落寞也變得有根因可挖。
然而,她也不過是因為善良,厚待了一群陌生的無家可歸的小動物而已。
我懂奶奶,從我看到她和小貓小狗們在一起的那天下午開始。在這座城市裏,流浪貓狗太多了,她管不起那麼多;但即便人微力薄如此,她還是沒有隨波逐流,至少,她改變了一部分流浪貓狗的命運。
而那些說三道四的人,又為這個世界做過什麼呢?
我知道有一個姐姐,普通工薪階層,常常節衣縮食,給希望小學捐款,給福利院的小孩送衣服、送文具。走在大街上,每次看到賣藝的表演者,她都會停下來,不顧眾人眼光,往盒子裏放幾塊錢,她能力有限,幫不了別人更多,但她從未因為自己能做得少,就不去做。這位姐姐小時候生活很苦,曾得到很多好心人的幫助和扶持,她現在所做的,也談不上回饋社會這麼宏觀,她隻是覺得,自己曾受人幫助,如今好過了,就應該多幫助幫助別人,就這麼簡單而已。
我見很多人起哄笑她假大方,她也不解釋,繼續自己的善行,然後便有人說她矯情,她還是不解釋。
解釋什麼呢?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現實中,利益至上是大勢所趨,你要是突然冒出來,以清奇之姿做點不圖名利的事,總會有那麼一群人,跳出來指摘你矯情。哪怕你隻是用自己的時間關愛流浪貓和流浪狗,哪怕你隻是用自己的工資給孤兒買了一個書包。
矯情這頂帽子,我最熟悉不過,可謂從小戴到大。不為別的,隻因為我一無是處,卻心懷夢想。
很多人都沒有夢想。正因為如此,有夢想的人不幸成為異類。當年,我不肯像很多同齡女孩一樣輟學打工,堅持要通過艱難的求學改變自己的命運,被一些人罵作矯情:你一個農村小姑娘還想有多大的出息?後來,我考出去,上了大學,畢業後放棄自己的專業,想去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又被一些人罵作矯情:好好找一份對口的工作就知足吧,滿口都是“喜歡的工作”,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招人喜歡的工作?做人別太矯情別太作;我努力探索自己的路,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喜歡的事情,因為過於專注,不想那麼早進入婚姻,也被一些人罵作矯情:一個女人,早早結婚生子才是正道,其他都是瞎矯情;我在一眾人中選了條件一般的那個男人結婚,還是被人罵作矯情:挑了那麼久,最後就挑個這種條件的人,什麼情投意合,還不是瞎矯情……
現在的我,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努力靠近自己的夢想,和喜歡的人生活在一起。但在別人眼裏,我是這樣的:做著一份收入不是很高但工作強度及壓力都很大的工作,業餘時間還要點燈熬油做兼職,也沒見賺多少錢,對象不帥也不富有。我說我很幸福,他們克製著自己的不屑為我鼓掌,轉過身,鼻腔裏便噴出一個“哼”,心裏說:“矯情!”
他們覺得,我一直那麼努力,以所謂的夢想為由,去追求想要的生活,原來,就是為了錯過大多數人都想要的好生活呀,這不是矯情是什麼呢?
此時此刻,我要是敢說句“獲得了內心的充盈”,他們大概會覺得我精神不正常吧。
在很多人眼裏,所圖之事如不能量化,一切姿態皆是矯情。你若辯駁鴻溝巨寬難以跨越,在他們眼裏,那就是對人生失意的強行美化。
把動物養成寵物,不是矯情;但喂養流浪貓狗,是矯情。在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求助他人,不是矯情;在他人求助無門的時候主動伸出援手拉一把並不圖報答,是矯情。隨波逐流過上了大多數人認可的生活,不是矯情;獨辟蹊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是矯情。赤裸裸地談論物質享受,不是矯情;坦蕩蕩地遵從精神享受,是矯情。
我承認名利很重要,我也很想要,但它們並不與我想要的生活姿態相悖。這世上沒有絕對的物質生活,也不該有絕對的精神生活。各取一點,不放棄現實與秉持,最為理想。我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永遠都甘心停留在馬斯洛需求層次中最下麵的一層,哪怕捂出了痱子,哪怕吃撐了,人生最大的追求也還隻是溫飽。從樸素的溫飽到華麗的溫飽,利為溫飽,名為溫飽,在他們眼裏,一切不能落實到衣食住行的努力和攀爬,就全都是矯情和做作。
這是多麼悲哀的事,我恐懼變成這樣的人。你若永遠做著旁人可以理解的事,你過的隻能是旁人擁有的那種生活。在生命這棵大樹上,枝枝蔓蔓是我們走過的路,有的人隻顧往前走,一味拓寬自己的版圖,可真正喚來春意的人,是那些長出葉子開出花的人。我們的善良,我們的夢想,我們的堅持,我們的追求,我們的心靈皈依,都是葉子都是花。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現實中,不要因為它們不能變成一口飯,就覺得它們華而不實。
也不知從何時起,我喜歡看一個人捂著心口,看向遠方,字斟句酌地表達自己的內心感受。我知道,那樣的人,必定有過很多這般“矯情”的時刻。“矯情”一點兒沒什麼不好,它並不代表脫離現實,即便華服加身,也照舊可以向往以風為裳的日子。
此時此刻,我又想起那個陽光溫暖的下午,奶奶和小貓小狗們在一起,細聲細語,輕輕愛撫;旁邊有穿金戴銀、貴氣逼人的阿姨經過,大聲告誡自己的孫女不好好學習考不上大學就沒有出息,最後肯定嫁不到好男人。我並不覺得,在那一刻,那位阿姨會比奶奶更幸福。
如果生活總是很費力,那就一定是錯誤的生活
何謂大幸至極,就是一腳跨過那條界限,不與失意為伍,但與失意相鄰。如果生活總是很費力,那就一定是錯誤的生活。
我所在的公司位於沈陽鐵西區興工街北二路的交叉路口,每天下午5點30分下班後,從寫字間出來的我,都要麵臨一個非常尷尬的局麵——我要搭乘的129路公交車正在和我一起等紅燈。而我也因此不得不在很短的時間內做出一個選擇——追,還是不追。如果選擇追,我必須把握公交車轉彎的時間差,快速穿過馬路,以最快的速度狂奔兩百米,爭取先於129路公交車到達車站。晚高峰時路況很差,擁堵嚴重,趕上這班公交車,我能早點到家。如果選擇不追,那我就可以從從容容地穿過馬路,慢悠悠地步行,享受下班的輕鬆時光,目送這班公交車遠去,耐心等待下一班到達,但往往要等很長時間。
關於這個小困惑,我問過很多同事:看到自己要搭乘的公交車,是使把勁兒追上它,還是果斷放棄等待下一輛?有人說:“當然要追的,年紀輕輕別那麼懶散嘛,早點回家多好,何必在等待中白白浪費時間。”還有人說:“不追不追,趕不上就坐下一趟咯,你早回家幾分鍾又能做什麼,萬一累個氣喘籲籲最後還沒趕上,或者追的時候發生危險,那多不值得!”
兩年前,我是前者,但凡下樓後看到129路的影子,便把心提起來,早早做好衝刺的準備,哪怕當天我穿著高跟鞋、短裙子,也照跑不誤。這是一種負荷強度高、爆發力強的無氧運動,上了車以後往往要平複半天。有時,為了確保自己能趕上這班公交車,我通常會提前五分鍾收拾好東西等待下班,幾乎踩著時間點走出辦公室;如果發現自己有可能趕不上,還會充分利用路口的位置優勢,鑽南北向紅燈已亮而東西向綠燈未亮的時間空子,搶先那麼幾秒。在和時間賽跑的過程中,我特別緊張,生怕自己錯過這班車,隻有等到我上了公交車、刷了公交卡以後,那顆懸著的心,才能落下來。根據切身體驗,這比日複一日、細水長流的工作,累心多了。
但後來因為“一次沒追上”,我改變了想法。
那天,下班時間剛到,我便急匆匆地衝出公司,跑到路口,扭頭一看,不出所料,129路正排在幾輛小車後麵等紅燈,我和往常一樣做好了衝刺的準備。然而,那天司機開得飛快,我的兩條腿終究不敵四個車輪,129路比我更早到達車站,偏偏上下乘客又很少,司機很快就關上車門發動準備駛離。我拚了命地跑,大聲叫喊,希望司機能等等我,甚至我都拍到了後車門,但司機對我的聲嘶力竭視而不見,還是絕情地踩了一腳油門。
唉,幸虧我追的隻是車,不是車裏的某個人。我一邊這樣自嘲一邊弓著身子大口哈氣,因為跑得實在過於奮不顧身,導致我的三魂七魄都沒跟上我的腳步。那天我剛好處於生理期,身體本來就很不舒服,這一通追趕過後,覺得自己真的快要虛脫了。那位司機的態度,讓我感覺特別憤怒、特別傷心也特別囧。他一定能在倒車鏡裏看到我,想必我在車後瘋狂追趕的樣子看起來一定很搞笑吧?我被風掀起劉海兒露出大腦門的樣子一定很醜陋吧?我都拍到車門了你為什麼不能等一秒鍾呢?甩掉一個看起來極其依賴這種交通工具的小姑娘特別有拒絕他人的優越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