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夜雨驚風(1)(1 / 3)

話說韓非被挾持到鹹陽之後,妻子燕姬萬念俱灰、死活不肯接受丈夫“另覓新歡”、“背叛祖國”的“事實”,拒絕再見到韓非。她毅然帶著幼子想返回韓國去,任憑楚湘幾番苦勸和李斯耐心開導都無濟於事。

李斯無奈地說:“那好吧,秦國也不好再強留你。----但韓國你不能回去,若是非要走,汝可去楚國或齊國。”

燕姬悲戚地對楚湘哭訴:若不是孩子尚且年幼,妹子真想一死了之啊!生如白練,到頭來竟染此塵垢、蒙受羞辱,隻恨自己當初看錯人、瞎了眼睛呀。

楚湘看妹妹倔強,也從心眼裏恨死那個韓非,陪著落淚。

“妹子,你還回蘭陵去吧。在那裏,還有咱們當年居住的幾所房子嘛!我們那處宅院就送給你了!-----那裏友人也不少,彼此有個照應。”

燕姬流淚謝過。楚湘立即奔去內室,翻出了一大堆首飾、金帛銀兩,打了個包裹,強讓燕姬收納。“你先去吧,合適的時候,姐姐一定會去尋你!”

楚湘給燕姬擦過眼淚:“要記住,咱們女人並不是誰的奴隸,本是活給自己的。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值得你去廝守一生!----妹妹若是放不下心裏的石頭,就去那桃林裏彈琴,就去沂水邊、對著岸邊的蘆葦,縱情地唱個痛快!-----韓林兒也慢慢懂事了,一定要讓孩子學好,長大後一定別成韓非,還有李斯這樣壞的人!”

李斯尷尬地咳嗽兩聲,“讓燕姬來,是我的錯。可我也是好心好意呀?誰知道事情會成這樣?”

楚湘:“呸!----若不是你們昔日的同窗好友之間還勾心鬥角、彼此耍奸、下絆,哪有今日之事?”

李斯小心地提醒道:“弟妹這一走,卻是沒有韓非的休書呀!再者說,孩子還是韓非的骨血嘛-----”燕姬怒道:“韓林兒我一定要帶走!省得他讓後娘欺慢!”

楚湘也鼓噪:“休書?----妹妹現在就寫!立刻把那個負心郎韓非給休了。別以為那休書,隻有男人寫的。那好啊,我們姐妹兩個這就來寫,李斯你來看著。”

李斯麵紅耳赤,退避一旁不再言語。

最終,燕姬和她的幼子,被秦國派人護送到了楚國蘭陵,投靠到荀況老夫子門下。有楚湘的資助、有老夫子的庇護、有韓非和李斯昔日同窗們的照應,母子生計尚好、也算平靜恬然。

---------

長史李斯一行騎馬緩緩來到韓非的居所-----那是一處望夷宮附近由旅館改建而成,又裝飾一新的豪華府邸。

門口的衛兵鞠躬施禮:長史大人來了!

李斯叮囑管事的軍官:“務必加強警戒,確保安全!警備標準不能低於四級----另外,韓非這幾日如何?”

那名軍官答道:“大人放心,小的們自是不敢懈怠、出半點差池。韓非倒是沒有什麼異狀,就是顯得有些心中苦悶------他在寫書呢!”

李斯:“寫書?----也好,排遣一下心緒也是好的啊!”

李斯又叮囑負責韓非府上後勤事物的官員:“目前,韓非還沒有任職,可比照上卿的標準安排日常生活。銀兩若是不夠了,不要去麻煩司徒府,就先去樞密府那裏領用吧-------韓非和兩名夫人的日常飲食,雖不必奢侈,但也要精細一些,膳食的葷素要搭配好。衣物、鞋帽、配飾暫時比照公侯、貴夫人的標準執行,費用也先由樞密府承擔。”

李斯走進院落,韓非的兩名美姬迎上前來,欲要下跪迎候李斯。

李斯急忙阻止,“你二人現在都是我賢弟的姬妾,我就是叔叔,爾等就是弟妹,今後不必多禮。”

兩人欠身彎腰施禮,“給叔叔請安!”

李斯笑道:“弟妹們好!------賢弟近來如何?你們要悉心照料他呀。我這就差遣人給你們送一批首飾、梳洗用品和細軟過來------這美人娉婷,如花似玉,還得有綠葉映襯呀!”

李斯大踏步走進廳堂,大大方方地喊一聲:“賢弟,兄長李斯來了!”

韓非正在簡牘上奮筆疾書,聞聲拋下毛筆,拂袖說道:“你走開,-----我韓非沒有你這樣的兄弟!-----你害人害得還嫌不夠嗎?”

李斯滿臉堆笑:“嘖,嘖,--嘖,賢弟還在跟我賭氣嗎?-----兄長這就走,免得賢弟不耐煩了踢我兩腳。------不過,你不想聽我說說德妃娘娘、弟妹燕姬母子的情況嗎?-----好好好,你若是不願意聽,那我就告辭啦!”

見韓非不做聲,李斯暗喜,心裏說-----學弟韓非一定是很想知道這些事情哩!

李斯不慌不忙地坐在榻上,隔著彩繪的雲紋香木桌案,麵對著韓非。

韓非收起簡牘,氣憤地丟棄在一旁,扭轉頭不看他。

李斯撫摸著堆在榻上的雲錦被褥,笑眯眯地說道:“嗬嗬,賢弟有兩個美人承歡伺夜,溫柔體貼、春風眷顧,自是幸福呀。-----”

韓非氣惱,反唇相譏:還不是承蒙您李斯大人的“仁義”之舉?

李斯說道:《老子》曰“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何為仁義?古往今來,莫不標榜為仁義!三皇五帝以來,奪人天下者,無不自言替天行道、匡扶仁義。竊據天下、轄製小民者,無不假借“仁者愛人”之名!-----說什麼“君權神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欺世盜名、愚民之術而已。

韓非瞠目結舌,他沒有料到學長的學問竟然有如此精進,敢於輕輕鬆鬆地說出:自己敢去想,卻不敢說出來的話。

李斯坦然說道:兄長此番言論,並非有感而發,曆練自創。還是你我兄弟在蘭陵的時候,就已經承師傅教誨悟出的道理!------師傅教授這般學問,隻能啟發吾等意會,卻是不可言傳的。難道你就沒有悟出來?-----我一點也不相信!否則,你何以能會成為師傅門下的大弟子之一?

孟子說過: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稀!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行義,非行仁義也!(世間的人類,其本性異於禽獸的很少!小民早就拋棄了仁義的天性,隻有君子還堅持著守護它,------明白這些道理,分析察看世間的人情冷暖,君子要遵循仁義的天性原則去行事,而不是隻僅僅把它(仁義)作為可資利用的工具!)

君子持道中正而已!其實我知道,在這一點上,賢弟你幹得比我要強得多!-----

韓非迷惑:此話怎講?

李斯:還是我等在蘭陵求學的時候,賢弟就備受同窗學友們的敬重和愛護,那不是因為大家知道師傅向來袒護你、也不是因為同情你口齒不太伶俐,更不是羨慕你的貴族名分地位,而是知道你頗有心機!

你我在蘭陵學館的同窗故友們多出身富貴之家,有幾個吃得下求學研讀那般辛苦?更不消說是一直堅守十餘年!若是以賢弟的出身,恐怕別人早就去享受厚祿、追名逐利、行走江湖了,可是你卻耐得住寂寞、不為所動,竟成為學子楷模。為何?磨礪意誌、思謀韜略、鑽研掌國之權術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