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頂紅門,雕梁畫棟,龍鉤繡帳,恍若天宮的金鑾殿裏正如他所想的那樣聚集了很多人。有他見過的,也有他沒見過的,見過的都是朝中的重臣,而那些沒見過的或許就是傳聞已久,連他也不得深知的,直屬於皇上的隱秘存在——墨羽衛。當然也有他沒想到的,那就是大殿中央半跪半臥著的女子。那女子背向宮門低垂著頭,衣衫有多處已被撕扯破裂,襤褸不堪,甚至還留著斑駁血跡,發髻也是散亂的堆著,絲絲散發垂下來混合著半凝固著的血絲遮擋著臉。趙胤幾乎下意識的就認定了她是誰,頓時心神一震。
趙胤環顧四周,將眾人或疑慮或嘲笑或是有複雜情緒的眼光都看在眼裏,雖然對應於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已有了擔憂和心痛,但麵上還是強忍著。“皇上召微臣來有何事?”趙胤走到大殿前方,單膝跪下拱手道。
“趙卿家先別急,你先看看這堂上跪著的女子你可認得?”坐在龍椅上的王誠已略有些發福,但比起七年前的精壯卻又添了幾分威儀。此時的他正坐在最高處,不怒而威。
趙胤的表情淡淡的,他想要確認,確認自己的猜測是不是真的。“皇上說笑了,這女子蓬頭垢麵,就算我知道她是誰,現在這個樣子也認不出來啊。”
在場的大臣議論紛紛,各執一詞,顯然他們都知道這個女子是某件事情的關鍵,而這件事情可能會讓整個朝廷。
王誠向身邊的宮人示意了一下。“你去,把這個女人的頭發撥開,讓趙將軍看看。”那宮人快步走到女人麵前,撩起遮住麵容的長發。沒錯,就是她,那個最想見到卻又最不想此刻出現在這裏的那個人。
原本纖細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黑褐色的血汙,兩頰蠟黃,雙眼凹陷,神情木然,已沒有了初見時的風流。
趙胤感覺心口被一塊熱鐵燙了一下,然後又澆上冷水,滋滋冒出的熱氣籠罩了真個胸腔,他一動都不敢動,因為殿中這個人好像脆弱的連空氣的震動都會傷到她。他看到她雙眼緊閉,十指絞在一起,死死的咬著已經滲血的嘴唇,好像無論問她什麼她都不會說,他知道她不會說,也不希望自己說。
“怎麼樣,現在看清楚了嗎?”王誠拖慢了語氣問著。
“看清楚了。”
“認識嗎?”
認識嗎?該怎麼回答呢?
“哼”,南宮京突然冷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坐在龍椅上的人顯然有些不悅。
“我笑這滿朝的文武百官好無能,一定要強逼一個女子才能查出想查的事情,而且到現在也沒能問出什麼。”她在向傳遞消息,她在告訴她自己什麼也沒有說,讓他也不要說。
此話一出,立刻就有人上前去將她一腳踢翻在地,不停地打罵著,順帶還恭維了幾句王誠。那人看上去是墨羽衛的人,像是個首領,趙胤心裏這樣想著。
“住手”,王誠開了口,止住了那人的打罵。然後用陰寒的目光看著南宮京,說道:“你放心我會問出我想要的東西的。”然後朝那個出手的墨羽衛的方向點了一下頭,對趙胤說道:“這是墨羽衛的首領,他叫墨仇。”原來這人就是近年來傳聞中最神秘的皇家殺手。墨仇朝趙胤的方向點了點頭,說了聲“大人”。
“這些年他替我辦了很多事,這次也是他查到有人想借你去南海平叛一事圖謀不軌,而且這個人和這女人有關。”王誠緩緩走到趙胤身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所以我想讓你看一眼,看看這是不是你哪個心腹下屬的女人,你認不認得?”
“臣不認得。”趙胤的語氣中帶著怒意。
“這麼,還生氣了?”
“臣不敢”,趙胤拱了拱手,但眼睛卻沒有看向王誠。
“你不敢?”王誠笑了,他想要安撫一下這個師弟。“你也不用生氣,墨仇不會亂說,他既說了有問題,你一個人在外麵我也擔心,謹慎一點總是好的。你既然說了不認識,那便罷了。”接著對墨仇吩咐了一句:“把她架起來。”
墨仇用一根長棍絞在南宮京的兩臂間向上一提,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然後示意兩個手下過來一人抬住長棍的一邊,將她的手綁在兩側。南宮京的腳虛浮的沾著地,整個身體像是癱軟在那根棍子上一樣。趙胤已經不想再看了,因為他最多隻能表現出憐憫而不是心痛,可是他必須要看著,他也必須記著,記著她受過的所有苦痛。
“你好好看看,在場的人裏有沒有裏認識的。”對於皇上說的這句話,大殿上的臣子們誠惶誠恐,大家都害怕這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人會為了擺脫痛苦又不連累那個人而亂指一個。
可是南宮京並沒有看向那個人,她隻是輕蔑的看了王誠一眼,冷笑了一聲,然後就閉上了眼睛別過頭去。她這個動作徹底激怒了王誠,“你這個賤婦,墨仇給我打,我就不信這眾目睽睽下的鞭笞她一個女子能受得住!”
皮鞭落在身體上的聲音在宮殿上空炸響,一聲聲隱忍的哀嚎鑽進趙胤的耳朵裏,心如刀絞。他想要結束這一切,想要向前跨一步,而這時有一個人悄悄地拉住了他,那是他的一個心腹,是唯一一個知道他所有事情的人。
鞭笞還在繼續,哭喊也還在繼續,在場的許多人都汗如雨下。
“住手”,王誠回到了他的椅塌上,讓墨仇再一次抬起南宮京的頭,然後說道:“你再看看,有沒有你認識的。”
這時的南宮京微弱的喘著氣,新傷蓋著舊傷,已經體無完膚。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或者說已經沒有力氣睜開了。
王誠知道打對她來說是沒有用的,正在思慮之際,瞥見她衣衫內露出的一點紫光。“那是什麼,拿過來給我看看。”墨仇上前去作勢要取南宮京懷中的東西,而南宮京早已像受驚的母鹿一樣死死盯著墨仇,她下意識的想往後退,無奈雙手綁在長棍上整的身體都動彈不得,隻能在原地不斷的向後縮。當墨仇毫不費力的從她那裏拿走那顯露紫光的東西時,南宮京用哀求絕望近乎怨毒的眼神深深的看著墨仇,似乎那眼神可以再墨仇身上剜下一塊血肉,鮮血淋漓,讓在場的人都感同身受。趙胤看的分明,墨仇拿走的東西正是當年他送給她的紫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