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猴界野人(1 / 3)

六,猴界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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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猴山其實是原始叢林中的一座岩石山凸,因為是多年風化的石灰岩,生成些奇形怪狀的岩洞,便成了猴子的藏身之處。淩風向陽的山凸頂上,幾棵雪鬆展翅如蓋,在藍天下遮擋著雲霧和煙霞。那明晃晃的山崖下有一處隱蔽的凹地,雪白的岩石間天生一個幽深的洞穴,洞前是一方碧綠的草壩,草壩下又是懸崖峭壁,下麵是茂密的原始鬆杉叢林,日夜鬆濤滾滾。在洞口的地方,依靠山崖用樹條和竹枝搭著一個人字形的窩棚,棚頂蓋著枯黃的茅草。

這便是張廣天和晶晶的家。

張廣天專門用那把瑞士小刀在岩石上刻下他們到這裏安家的日期:公元1969年10月8日。如果現在有科考人員或遊客來到此地,也許還能看到。

那天晚上,兩人正要歇息,張廣天突然停止脫衣,想了想說:“晶晶,從今以後,我們就有了自己的家了,開始過夫妻生活了,得先結個婚才行。”晶晶說:“結婚要先領結婚證,還要舉行結婚儀式拜天地啊,這裏是世外之地,我們怎麼結婚?憑誰為證?”張廣天說:“我們就拜天地,以天地為證。”說罷他就穿好衣服,走到棚外。舉頭一望,但見天上一輪明月,又圓又亮,張廣天連忙喊:“晶晶你快來看,月亮好大好圓啊!”

晶晶一聽高了興,也來到棚外,兩人望著那輪明月凝視片刻,張廣天說:“現在正是良辰吉時,我們來拜天地!”兩人相對一笑,便齊齊跪在地上。張廣天大聲宣誓道:“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我張廣天和韓晶晶真心相愛、自願結為夫妻,在生願做比翼鳥,死了也作連理枝,天崩地裂不分離,海枯石爛不變心,請天地作證!”說罷兩人就朝著月亮磕頭作揖。

這一來心情都激動起來,張廣天就和晶晶飽含熱淚、緊緊擁抱。片刻,張廣天才笑道:“我們入洞房吧!”晶晶忍俊不禁、噗嗤一聲,兩口兒便相扶著走進棚內,解衣就寢。從此以後,他們就自認為是天經地義的夫妻了。

此刻,他倆正在草棚裏外收拾著。當初選定這個藏身之處的時候,張廣天本來打算就住在山洞裏,可晶晶說得和猴兒們有所區別,像戶人家的樣子,要搭一個草棚。張廣天也記起他看過的《魯濱遜漂流記》,就按小說裏說的試一試。他想建木屋,可是沒有工具和能力,隻能搭草棚。為搭這個草棚,小兩口兒整整忙活了三天,張廣天的那把瑞士小刀倒是派上了大用場,用它才切割了許多樹條和竹枝,後來晶晶還用它來做了菜刀。

棚子可以遮風避雨,晶晶就在裏麵用茅草鋪了一處做床鋪,還墊了一層柔軟的樹葉。棚子上方搭了一根竹竿,用來涼烤衣服,因為怕被人看見,不能放在外麵曬衣服。當時天氣還不怎麼寒冷,他們就堅持就著山泉擦擦身子換洗內衣。晶晶學她媽媽的樣子當起家庭主婦來,不但把岩洞裏清理得幹幹淨淨,把草棚臥室盡量弄舒適,還想方設法把吃食搞得像樣一點。

吃食當然是從猴子洞裏“借”來的。那洞裏果然藏滿了苞穀和洋芋,“猴三兒”果然挺講講哥們義氣,讓張廣天進洞去拿它們的儲備,但一次不準拿多,拿多了就有小猴子給搶回去。

隻是這些苞穀洋芋都髒兮兮的,有些陳年的還發了黴,晶晶就拿到山泉裏洗洗幹淨。女孩子畢竟心細,她出門時特別帶了一盒火材,這可是野外生存的關鍵問題,生火是不用發愁了,山上的枯樹枝更是俯拾即是,晶晶很容易就把柴火燒起來,而且火種不熄滅,免得多用火柴。

她用樹枝戳進苞穀棒子的後芯裏,舉著放在火上烤得焦黃,吃起來非常香。洋芋本來是可以埋在柴火灰裏,慢慢烤熟了吃的,晶晶還是把洋芋切成片片,拿張廣天的洋瓷缸當小鍋,放在裏麵煮了吃。

你別說,這洋芋湯裏雖然沒有放油鹽,可味道實在不錯,乃至讓張廣天喝得直咂嘴,連聲誇獎:“夫人好手藝!”。

後來他們在一個岩洞裏發現了一種硝鹽,用舌頭添是鹹的,隻是有點澀,也不知能不能當鹽用,就每次稍稍放一點點,味道就更可口了。晶晶記得山裏老年人的傳教,說是人要吃點鹽才有力氣,所以鹽是開門7件事——油鹽醬醋茶裏最重要的,一日三餐必不可少。

張廣天也努力學著像個丈夫的模樣兒,他學會了上樹摘野果,掏鳥蛋和在山洞裏抓野兔。

這猴山上果然沒有虎豹等猛獸出沒,至於為什麼,那原因也許是一個自然之謎,隻有猴子們知道謎底。因為它們之所以定居此地,一定是有猴專家學者研究考察過的,隻是他們沒有發表論文。野豬和山羊倒是有時路過,但野豬的嘴頭子特別厲害,張廣天試了幾次都差點被它們撩倒,再也不敢碰這些家夥了;山羊又逃跑得飛快,張廣天自歎弗如,沒法逮住它們,隻能恨恨地罵一句“他媽的”。

但森林裏還是有許多可以“強食”的“弱肉”。比如山雞和斑鳩都頭腦僵化,自以為把窩建在樹上就保險了,不知道猴子和蛇都是會爬上來當小偷的,所以鳥蛋幾乎可以說是手到擒來。野兔不咬人,也沒長角,自衛能力特別差,是大大的良民,隻是耳朵的警惕性特別高。它上坡時跑得飛快,張廣天根本追不上,但下坡時它就容易栽跟頭,可以撲上去把它捉住。當然,這也得靠碰運氣。秋天的野兔吃了植物的果實,秋膘也就補上來了,相當肥壯,張廣天每次抓到一隻,晶晶都舍不得吃肉,而是把它留著榨油水,煮野菜時就放幾片肉和一點油。

洞口的草壩上秋天裏還是綠茵茵的,有許多野菜。晶晶小時候在家裏幫媽媽打過豬草,認識許多野菜,什麼苦菜呀、野蔊菜呀、野韭菜呀、蒲公英呀、豬耳朵、地米菜呀,都認識。她就天天到草壩上采摘,一衣兜一衣兜地抱回來。

張廣天常常坐在山崖上那碧綠如蓋的雪鬆樹下看晶晶采摘野菜,說是這情景像一幅俄羅斯的油畫。他小時候在青少年宮裏看到過的。雖說是秋天,周圍的山林一片金黃,可草壩上卻碧綠如茵,還點綴著許多野菊花,非常入畫。隻是那油畫上的女人穿裙子,彎腰崛屁股,“她媽的”就像個小圓桌(他越來越喜歡說粗話了,當然還是京腔,不像當地方言把髒字眼說得那麼響亮),而晶晶則像個村姑,形象更有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很符合毛澤東的文藝思想。

晶晶聽了他的藝術評論不敢恭維,隻咯咯笑,手裏采個不停。當天采摘的新鮮野菜吃不完,晶晶就洗幹淨了放到石頭上風曬,然後儲藏起來預備冬天吃。他們沒有把日子算計很遠,但冬天是算計到的。

張廣天和晶晶就這樣過著兩口小家的日子,這樣的生活他們平生第一次嚐試,覺得很有滋味、很有興致。他們常常一邊忙著“家務”,一邊哼著歌兒,或者背誦詩詞。他們兩個原來都是準備考文科大學的,晶晶愛好文藝,張廣天偏重政治,也對文學很感興趣。晶晶偷看過神農架民間流傳的一本《黑暗傳》,能講盤古開天地的傳說。她還會唱許多本地民歌小調,有不少是有關愛情的,這在當時都屬於禁唱的黃色歌曲,張廣天更是聞所未聞,聽的津津有味、有時簡直神魂顛倒。張廣天也有拿手好戲,他會背誦許多唐詩宋詞,還會朗誦普希金的詩,也時常把晶晶迷得癡情神往。他最喜歡背誦普希金的《致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