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暴風雪和白天一樣飛揚跋扈。
崗哨裏備有曖氣是個曖崗,站幾個小時不會凍僵。
風太大,站崗時必須得用背帶把自己扣在哨位上才能穩住,不至於被狂風吹翻卷走。
我值前夜崗。心情格外沉重,新上任沒多久犧牲了一名戰士,自己的前程以至於軍旅生涯很可能會因此而徹底斷送,胸中不免湧出無盡的悲壯與委屈。再想到施璫,才十八歲,當兵不到一年就莫名其妙慘死了,心裏堵得慌,說不出來的難受。
望著這片混沌雪域,眼睛不禁有些濕潤。
我勸自己不能再胡思亂想,要斂思靜心專注崗職。
“嘟嘟嘟”對講機急促地暴響。
“班長——,出事了,出事了!”左晉殺豬般地在對講機裏嚎叫,從來沒聽過他這麼歇斯底裏。
“什麼事?”我慌了,一種不詳之感攝住了我的咽喉。
“熊瞎子殺人了,你快回來。”
“立即命令蘇曉跑步過來接崗,你穩住,把熊瞎子控製住,我馬上回去。”
我全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衝回貯藏室的……
那晚,是我親自排的班次,熊偉熊瞎子和楊沁兩個人一起值內崗,負責盯貯藏室和樓裏的安全。
現在,楊沁躺在血泊中,半邊頭顱被削沒了,殷紅殷紅的鮮血在流淌,以他剩下的殘顱為中心慢慢擴大著,一圈一圈地,最後像阿q似得畫成了瓜子樣,腥紅的血順著他背部開始不規則地流淌……
凶手縮在離掉下來的半拉腦袋子二尺的角落裏,一隻帶血的工兵鏟扔在他腳旁邊,大劉和左晉死死在摁著熊瞎子,繳了他的槍,其他人呆呆地立在門口。
這是我有生以來看到的最血腥的場麵……
“怎麼回事?”出於慣性我的嘴自己吐出幾個字。
“熊瞎子把楊沁劈死了。”左晉嘶啞著嗓子回答。
我踩著地上粘稠的血,走到楊沁身邊蹲下去,唉,不用細看了,剩下一小半腦殼,裏麵腦漿都沒了,人當時就死了了,旁邊蓋著黑洞的條石上,幾乎濺滿紅白的腦漿,被削離體的半拉腦袋掉在一邊,帶下來的一隻眼睛在殘破的皮肉上圓圓地睜著。
活生生一個人,這麼一會兒就慘遭毒手了。
我轉身朝著熊瞎子一個窩心腳踹過去:“你這個混蛋,說!為什麼殺他!”
我用的力度太大了,一腳把左晉和大劉連帶著也給踹翻了,一米八一高健的熊偉此時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瞅見他這副熊樣兒,我忍住了想踢死他的腳。
“把這王八蛋綁結實了,帶他到學習室……王大腦袋、姬銘永、小蔣你們仔細把現場凶器全部錄下來,然後把楊沁.......收拾收拾。”我心裏告訴自己要冷靜再冷靜,大家都等著我呢。
做為一個軍人,必須要有應對沙場殺戮的心裏素質,眼前的事是對我心裏素質與應對能力的嚴峻考驗,我歇力鎮定住心緒。
“楊沁就停放在貯藏室吧,你們把這裏的窗子徹底封死,門上鎖,不用在屋裏值崗了。”
熊瞎子根本不用別人去製服,已癱成一灘稀泥,四肢被綁,大劉和左晉把他抬上了二樓。
熊瞎子的眼睛裏布滿了驚恐,眼睛不住地翻著,卻不和我對視。
我坐在他對麵,審視著他。
我想知道幾個小時前,精神煥發、談笑自如,積極向上的陝北小夥子熊偉,為什麼殘暴地劈死了自己兄弟般地戰友?
左晉說,他正迷迷糊糊睡覺時,聽見樓下特別大的打鬥聲,大劉第一個披了衣服衝下去,他第二個。
然而,已經晚了,慘劇發生了,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幅血腥恐怖場景:熊瞎子拄著工兵鏟立著,地下躺著血淋淋腦袋的楊沁…….
我正琢磨怎麼開口,熊瞎子臉部扭曲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他、他不是人,不是人。”開始劇烈地掙紮,左晉和大劉猝不及防一時沒摁住他,熊瞎子連椅子帶人翻倒在地。
“你是,說,楊沁不是人?”大劉和左晉把熊瞎子重新拎回到椅上了,他像剛從繩子上解救下來的吊死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睛耷拉著不再看我,嘴裏間歇地咕嚕著“他不是人”,聽到我問他,漸漸安靜下來。
隔了幾分鍾,他才又抬起頭,看著我,眼睛不再翻翻了,緩緩道:“楊沁不是人。”
“熊瞎子,你知道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你把楊沁給殺了!他是你戰友!不是敵人!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他!”我有些壓抑不住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