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上小學時年年名列前十名的學習成績早已成為往日輝煌。代數、幾何、物理和化學，全是我學不懂也不感興趣的課程。我懷疑我的腦子天生就少了這根弦，盡管硬逼著自己埋頭苦讀，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成績卻還是每況愈下。況且，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那就是我的心境已經不象小學時代那樣專一和單純了。對於自身和環境的思考開始成為時刻盤旋在大腦裏的重要問題，我的心靈總是處於一種躁動難寧的狀態中，再也不能夠心無旁騖地投身於對我來說枯燥無味的課業中了。終於有一次在全班驚天動地的大笑聲中，我的代數成績被宣布為零分。有誰能夠想到，過去的我曾是家長會上被師長交口稱讚的三好生啊！
我變得自卑起來。本來就已經覺得不如別人，偏偏功課又那麼不爭氣，簡直是一無是處了。每天胡思亂想的，上課聽著聽著就走了神。越學不進去越考不好，越考不好越不愛學，成了惡性循環。課業的壓力，無所適從的人際關係，開始清晰起來的身心矛盾，象一張縱橫交錯的網，把我越來越緊地裹縛其中，卻找不到一個可以突圍的出口。開始失眠，就是睡著了也不踏實，驚悸易醒。而且一醒就再也睡不著，縮在被窩裏大睜著眼睛看天花板，聽窗外野貓鬧春的厲叫聲在靜夜中陰森可怖地回蕩著。後來，身體開始莫名其妙地發熱，煩躁，食欲不振。再後來，漸漸添了個怪毛病，總是擔心門沒鎖好，水龍頭關不緊漏水，電插頭沒拔下。沒完沒了的擔心，每晚臨睡前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檢查，上了床卻還不放心，又爬起來重新挨個檢查。周而複始不反複折騰個七八回是沒有辦法安心睡覺的。這個每晚臨睡前例行的功課已經成了一樁折磨人的苦役，我被搞得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卻沒有辦法擺脫它。到了最後，甚至連和我同睡一床的哥哥也被我弄得疑神疑鬼起來，兩個人半夜起床光著腳穿過黑暗的走廊，去摸索著檢查門鎖，象兩個小小的幽靈。
我得了“強迫症”，這是很多年以後才開始懂得的一種心理病症。據心理學研究表明，這種病症的根源在於患者心理上存在著某種不得出路的焦慮和矛盾。我想，這是個正確的研究結論。我的確理不開糾結一團的自身與現實之間的關係，這是一條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在奮力穿行著的黑暗甬道。隻不過過去我隻覺得黑暗泯滅了一切希望，而現在看來呢，從辨證的角度來說，黑暗卻也許昭示著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