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考試後,文淑秀對自己做錯的題目總是耿耿於懷、反複思考,不弄明白“為什麼錯、錯在哪裏”,她是不會罷休的。無論問題多麼複雜,她總能設法冷靜下來,慢慢地理出頭緒、找到症結。
晚自習時,文淑秀打算把今天做錯的電磁學試題重做一遍。
她從來沒有考得這樣慘。盡管同學們都說今年的期中考試試題太難太偏,普遍反映考得不好,她也不能因此原諒自己。
她攤開活頁練習簿,剛寫了幾個字便寫不下去了。不知為什麼,她竟然不能把精力集中到試題上,好像那些試題的對錯已經無關緊要了。
她的腦子裏一直縈繞著班級政治輔導員老包和她的談話。
晚飯時,輔導員忽然雅興大發,帶她到學校後邊的佚名湖畔,說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說。
太陽似落未落,湖麵罩在落日的陰影中,隻有湖心亭的綠色琉璃瓦頂反射出夕陽的餘輝。
他們停在湖邊的石凳前,輔導員請她坐,她不坐,於是,他們沿著環湖的石板路慢慢地踱去。
“找你來,想跟你談談你的個人問題。”沉吟良久,輔導員字斟句酌地說。
淑秀一怔,臉倏地紅了。她沒料到輔導員一開口就同她談這個敏感的話題。
她確實想跟人談談,她為此已困擾很久了,隻是不知道輔導員為什麼突然同她談起這個問題,難道他對自己的情況全都了解?
“當然,對你的情況不太了解,所以想跟你談談。”輔導員似乎看出了她的疑問。
她很想把自己的全部情況如實談出來,一時卻不知從何談起。
幾年來,一直有兩個人在她的腦海裏糾纏著,誰也不肯輕易退去。他們互不相識,可他們仿佛在爭吵、搏鬥,要她做裁判,而她卻無法驅除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你覺得厲剛怎樣?”仿佛看出她的猶豫,輔導員提示道。
“他對我很好,不過,”我們是不可能結合的,她想這樣說,但說出的卻是“我姑家在海外。”
說完她垂下頭來,她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熱,說不定變紅了,她怕輔導員看見。
太陽大約落到地平線下麵了,它的回光正燃起漫天晚霞,連湖水也染紅了。她整個兒沐浴在夕陽的光暈裏,輔導員很難從臉上發現她內心的奧秘。
她心裏非常清楚,他們不可能結合不僅因為她姑家在海外,而是感到她和厲剛之間存在著一段很難消除的距離。她曾多次向厲剛說明,自己在學習期間不考慮個人問題,而每一次的通信又不得不圍繞這個問題糾纏不休,難道除了這個問題就沒有其他的話好說嗎?她真不明白,他現在為什麼變得如此偏狹?那個令她尊敬的剛哥哪兒去了?
“厲剛最近的情緒很壞,這對於部隊建設是很不利的。他們部隊來函要求我們協助。”輔導員說著看了一眼淑秀。
淑秀的心猛一沉。厲剛的來信她一直沒有回,她擔心的就是這個。暑假裏她帶厲剛回家,受到母親的斥責,她曾下決心和他斷絕一切聯係,就是怕他一時想不開,說不定弄出大問題,別看他是個軍人,可這種事兒他不會想通的,她知道他的脾氣。她曾勸說過他,要他好好學習毛主席著作,提高思想覺悟,不要忘記一個革命軍人的職責,誰知這樣,他感情反而接受不了,結果大病一場,並給她來信說,他活不多久了,以後不會打擾她了。她真不知怎麼說他才好。一想到這兒,她就十分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