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江滄海是自成威嚴的,帶著一股天生的傲慢和優越,精於算計,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查出腫瘤之後,那個非常完美的父親形象就消失了,他變成了一個惶恐孱弱的中年小老頭。
可不知為什麼,江一凜卻覺得,這個江滄海,比之前的要真。
“我放手讓你做事,不是讓你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江滄海瞪著眼道,“你真覺得我死了,你就可以隨便來了?好啊,你小子真當是厲害,當初你說要做一個京劇電影,我就覺得不對!還真讓我給猜著了!”
他快步走到江一凜麵前來,從前江滄海比江一凜矮不了多少,可現在他因病佝僂,因此要仰頭看自己的兒子。
“你想要幹嘛?”
“達成誓言。”江一凜聲音很輕,但卻斬釘截鐵。
“好,你要致敬當年一個縱火犯!你玩兒得真大!”江滄海咆哮道。
一凜的臉色一沉:“父親,我說過很多次,袁師傅他不可能是縱火犯。”
“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好,就算你說得沒錯,那是個意外,你覺得你了解他,那你以為你拍個電影,他就能被平反了?”江滄海冷笑著看著他,“根本沒用!十年都過去了,你不過是把一個被千夫指的罪人拖出來鞭屍!”
江一凜臉上寫滿了隱忍:“我原先也以為是場意外,但事實上不是。既然父親您今天問我,想來也是知道了內情。其他的,我也不多說了。”
“嗬。”江滄海冷冷的笑意更濃,“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我告訴你,你就是一個戲子,你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你知不知道你懷疑的人現在是什麼身份?人家分分鍾就可以讓你在這個圈子混不下去!”
“混不下去?”江一凜聞言,忽然失笑,“那便不混罷了。”
“你敢!”江滄海撩起旁邊的一個杯子作勢又要砸,江一凜沒躲,閉上了眼,任人宰割的平靜。
那一刻,江滄海心裏猛地一沉,手垂了下來。
“這臭小子,是不把我當回事了嗎?我養了你十多年,就比不過那……”想了想,他將“殺人犯”三個字吞下去,“就比不上袁敬意把你當小狗養的幾天嗎?”
江一凜睜開眼,目光如炬地望著江滄海。
“父親對我有養育,也有知遇之恩。袁師傅待我,即便如您所講,是條小狗,也必定是視如己出的狗。他是衝動,但他對我,也沒話說。這麼多年,我為父親能做的,隻是聽話,聽話地賺錢,但我活到27歲,還是想做點自己想做的事。”
“你這樣做,沒有好處的。”
“有沒有好處我不知道。我想讓歆兒回家,我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罪人。即便不能為袁師傅洗掉冤屈,起碼我也能兌現我當年的承諾,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看到自己來不及兌現的,得以安心。”
江滄海慢慢地看向他,心中竟百轉千回,不知當說什麼是好。
他重重歎了口氣,撇過頭去。
對於江一凜,江滄海的情感是很複雜的。
江滄海是有毒辣的眼睛的,第一眼看到這個孩子時,他就瞧出了他未來的可期。
果然這孩子沒讓他失望,在他漂亮的謊言下,如初地表演得淋漓盡致,這是個有表演天分的孩子,哪怕是從那種底層地方撿回來的孩子,沒多久的調教,竟完全瞧不出那之前的習性,就像他撒下一個謊,這孩子就渾然天成地圓了他的謊,圓到他有時候覺得,這根本不是一個謊。
這是他向上天許了個願,上天中途替他達成了願望。
江滄海瞄準時機,他太熟悉娛樂圈的規則了,他很知道等待。他用了很長時間將孩子帶在身邊,一點點地把他教成一個謙遜的“貴族”,這孩子又聰明,學語言極有天分,很快那曾經的腔調竟像被洗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