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實驗室(1 / 2)

“‘窮’上麵一個寶蓋頭,下麵一個‘力’字,寶蓋頭代表家裏有一個人,‘力’字代表不斷的出力氣,‘窮’就是家裏有一個人不斷地出苦力,但是仍然於事無補。”

“從前,我總是很遲回家,時常都天黑了,才走到我家的大院門口,餘懿喜歡買三文魚,因為我愛吃,一回到家,被切成了厚片,或者是薄片,擺成了玫瑰花瓣模樣的三文魚片已經擺在了青瓷的圓盤裏,我家的是門簾是銀月灰色的,透過門簾,橘色的燈光影影綽綽,餘懿的影子被拉的長長,客廳裏傳來她和女兒的談笑聲,我就知道,她們在等我呢。”

“餘懿喜歡做菜,我吃慣了她的菜,去國外留學的時候,還特意讓她做了兩大罐的榨菜,現在的年輕人總是愛鬧別扭,離婚率也高,因為你們都太不珍惜生活,婚姻就是一蔬一飯,兩個人口味相投,愛好和諧,她日漸成為你的習慣,成為你餐桌間的默契,往後,你就再也離不開她了。”

確然,愛是潮汐洶湧,山雨欲來;習慣卻是星河暗啞,潤物無聲。

程宗講這些話的時候笑意盈盈,仿佛是一個長輩,在分享他的婚姻心得,沒有絲毫的別的感情摻雜在內,世間萬物不過指尖流沙,唯有心間明月永駐,瑩瑩永輝。

“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一彈再三歎,慷慨有餘哀。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程宗喃喃,“楠生,這個世界太大太大,遇見愛你的人,你愛的人,都不稀奇,稀奇的是,你們彼此相愛,還彼此理解。”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餘懿是最懂我的那個人,我願意用我的命去換她的。”程宗平靜的敘述道。

秋月涼,枝頭的藤蘿紫氣氤氳,程宗道:“你跟我來,我隻願意跟你一個人說。”

“去哪裏?”

“去見宗教授,這不是你最想的麼。”

程宗在前頭帶著路,這個城市,在這一刻似乎有著最冷漠的燈火,陳楠生就走在他的身後,卻覺得眼前人,已經是距他千萬裏之遙。

他眼睛有些酸,幾乎就要掉下淚。

當年阿妍笑他淚點低,他從來沒有否認,他能理解程宗千萬個苦衷,日月無光,黑夜不眠的無數個過去,他能理解,但是他不能理解那八條人命,活生生的,那樣好的青春,一夜斷送;他更不能理解宗教授的意外,至交好友,卻要運籌帷幄算計,用之性命相較。

程宗卻沒有顧忌陳楠生的諸多情緒,或者說,這個時刻,他沒有時間和耐心來顧忌陳楠生的情緒,他一路帶著陳楠生走到了他的實驗室,他在財大有一間獨立的實驗室,除了教課之外,最多的時間就是在實驗室裏做項目。

很巧,實驗室的位置,打開西側的窗,一眼望去,也正好是英語角的那個涼亭。

秦夙,煞費苦心。

程宗打開了實驗室的大燈,一下子,整個實驗室燈火通明。

“那個小夥子跟了我很久,始終沒有發現我的秘密,如果不是那天我的實驗半成品掉在了英語角外的花園裏,他或許也不會死,這麼說來,我對他的死,確實有責任。”

程宗平靜的敘述著。

陳楠生的雙手緊握。

他極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憤怒。

程宗的實驗室不大,差不多三十平米,整個房間擺滿了精密的實驗器材,幾張桌椅擺放的整整齊齊,程宗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幾個學生都很用心,每次做完實驗都打掃的很幹淨。這也是我為什麼選這裏的原因。”

“世人一葉障目,總是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尋找的東西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程宗微微一笑,“就好像那個小夥子,他也借口求教問題,來了我的實驗室許多次,可每一次,他都一無所獲。”

程宗用手扶了扶眼鏡,“你猜呢,你猜,我在實驗室裏,藏了哪些秘密?”

陳楠生漠然道:“毒品。”

“您是國內近現代化學的泰鬥,想要研製毒品,對您來說,大材小用了。”

程宗笑著點頭,像是一個老師,十分欣慰自己學生的回答。

“你比那小夥子聰明多了。”

陳楠生也笑了一下:“程老師,您自始至終都不敢他的名字,您怕?您心虛了?”

程宗把玩著手裏的試管,目光微微低垂,“嗬嗬,當年老宗跟我說,你是棵好苗子,我卻覺得你是爛泥扶不上牆,看來這麼多年,我在看人這一點功夫上,始終都不如老宗。”

“做都做了,您還有什麼好心虛的。”陳楠生步步緊逼,“您話裏話外的意思,他的死,和您並沒有直接關係。”

“嗬嗬。”程宗仰起頭,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還沒學三兩骨,就敢來套我話,楠生,你果然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是,他的死和我沒有直接關係,但如你所想,我就是他要抓的‘魚’,他的死,我也逃不了幹係,我為了錢而已,莫名其妙擔上這麼多條人命,自然會心虛,畢竟——”程宗的音拖得長長的,在幽靜的夜裏越發清晰凜然,“畢竟,我還不算一個特別壞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