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瑰寶(2 / 2)

“我總結的對麼?你接著補充。”陳楠生看著江佑安,一臉佩服的表情,“說吧,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其實也沒什麼了啊,接著就是他眼睛好了啊,我跟他說了我有讀心術的事情,他一開始不相信,然後我就讀他唄,讀完了之後發現他其實壓根沒打算帶我出國,也沒有那麼喜歡我,失明後我一直陪著他,他才慢慢真的喜歡我。”江佑安聳了聳肩膀,當初還難過的掉了好多天的眼淚,下定決心要更努力一點,讓他更加喜歡自己,可是,還沒等她去努力,許子乾就被她的讀心術嚇跑了。

“佑安,我還有很多事情去做,我不能一直陪著你,對不起。”許子乾最後發給她的微信,這麼寫道。

江佑安執意去見他最後一次。

那一次,她固執地盯著他的眼睛。

她從未那麼想要讀透一個人。

她也終於知道,許子乾原來也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複明之後,他隻要看到江佑安,就會想起失明的晦暗日子,就想起他苟延殘喘要依靠著別人的同情才能活下去的生活,他也完全不能接受自己所有的想法被赤裸裸地擺在空氣裏!身處黑暗時他說不在意讀心術,其實是他高估了他自己。

“那,那你是不是很難過?”陳楠生不自覺地被江佑安帶偏了主題,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他如此在意江佑安的情緒。

難過?

江佑安低頭思索了一下。

確實是很難過的。

她還記得分別的時候,是一年半前的盛夏,那個傍晚,雷雨過後,明霞初現,夕陽的餘暉落在雲層之上,星光微露,在山嵐之後與最後的日影糾葛。她約他在教堂見麵,教堂外種植了大片的玉蘭和蔥翠的梔子,雨落珊珊,空氣中浸潤的花香久久不散。

記憶中,許子乾的個子很高,頭發濃密,眼睛帶點的桃花,笑起來的時候一邊唇角微微上彎。

“在光明的世界裏,佑安,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你不再是我的唯一了。”

這是那一天,他說的唯一一句話,他從始至終都不敢抬頭看江佑安的眼睛。

因為,他在說謊。

他沒那麼堅貞,也沒那麼涼薄。

隻不過太過年輕,江佑安背負的種種,是他不能夠承受的。

“陳楠生,你有沒有用了很久的一樣東西?”江佑安問。

比如說,特別眷戀的某件舊物,水杯——用的時間久了,杯沿上的紋路已經被掌心熨帖的稀薄疏離;雨傘——用的也很久了,雨天時盛-開在你頭頂的傘麵已經有了微微年老的氣息,晴天,你甚至可以聽見它在風吟時輕輕的一聲歎息……還有很多,保留在身邊的,不是因為沒有新的替代,而是感情注入之後,就再舍不得離開。

許子乾對於江佑安來說,也是這樣的。

四年,他們有過無數次的對話,她無數次枕著他的聲音入眠。

江佑安此前隨身帶著的一個耳麥,用了四年,標簽都已經模糊,耳線的顏色也逐漸泛白,可她舍不得換,過去每晚她帶著耳麥入睡,耳麥裏傳來大洋彼岸許子乾的聲音,是她覺得在這個世界上,並非孤身一人的唯一證據。

“佑安,我坐在地鐵上睡著了,睡著的時候夢見你了,旁邊有人蹭了蹭我,我半夢半醒,還以為身邊的人是你,突然就想伸手去擁抱。”第一年,他第一次說想要擁抱她。

“今天的倫敦下了大雨,把我的褲腿淋濕了,我出門的時候帶了傘,可回來的時候卻落在便利店了,如果你在就好了,你會記得把傘帶回來。”第三年,他說希望她能夠陪伴在身邊。

“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我不能承諾什麼,未來的時間還太長,我說恩愛不凝也好,白首不離也罷,我說的時候是真心實意,可時間那麼長,或許還有變化,我不想到了某天沒有實現,你埋怨我的欺騙。我不會騙你,我喜歡你,這種喜歡或許比愛淺上幾分,但是在我現有的所有裏,隻有你能將我的心填滿。”第四年,他失明的那一年,他那樣的依賴她。

……

那時候的每個夜晚,日月星辰在天邊閃爍,江佑安的世界一安靜下來,就能夠聽見許子乾在耳麥那頭的聲音,說著每一天的新鮮事,他的興致高揚、躊躇滿誌,也有他的哀傷歎氣、怏怏不樂。不見麵也很好啊,他失明了沒有關係啊,讀不懂人心的世界原來是這樣的美好,那種迫切的想知道他心裏想些什麼的心情;那種心跳加快想了解他心裏是否也中意自己的願景;那種雀躍期待,等待著他每一字每一句撥亂心弦的歡喜;不能被自己一眼看穿的許子乾,她視若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