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為什麼不肯聽我的心裏話呢,我每天上朝的時候,看著底下的人,這些大臣裏麵能人不少,可是能叫人完全相信的幾乎沒有。先帝把偌大的天下交給我,我每天戰戰兢兢一刻也不敢懈怠。我能放心在上林苑研製紙張,可以安心訓練侍衛,其實都是因為我知道祖母在我身後。即便是祖母什麼話也不說,隻在長樂宮裏麵坐著,我的心裏就有底了可是是祖母總是把我當成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難道在祖母的眼裏的,我還趕不上那一群老雜毛麼?”劉徹語氣平淡,隻是最後一句話帶著哀怨的意味。
“我那裏是不相信你,我是擔心你被儒生們給蠱惑了。王臧這些人整天攛掇著你改祖宗留下來的製度,我是不放心!你想攻打匈奴,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啊。”太皇太後微微的歎口氣,她上年紀了,不想再為了戰事操心了,漢朝和匈奴的幾次戰爭總是落了下風的。皇帝初出茅廬血氣方剛的,若是戰敗了,皇帝必定會受挫灰心。太皇太後擔心皇帝會就此自暴自棄,更擔心諸侯王們那著這件事攻訐皇帝。
盡管經過七國之亂,諸侯王們的勢力被削弱不少,可是諸侯王們的勢力還是很強大的。皇帝年輕,根基淺,萬一這些諸侯王們一個個的不服管教,整個天下就要亂了。再者太皇太後一向很討厭儒家迂腐學說,儒家最想恢複的便是周禮,可惜太皇太後偏生是呂後的侍婢出身。當初她陰差陽錯的侍奉代王劉恒,生下來長子和長女,代王王妃還是個短命,竇漪房母憑子貴做了王妃成了皇後,後來又成了太後。若是按著儒家的理論,她這個太皇太後做的有些心虛,因此太皇太後不管從哪一方麵都看著儒生們不順眼。
種種情形疊加在一起,太皇太後決定把不聽話的孫子狠狠地敲打一番。結果誰知道,皇帝反而是孤注一擲和太皇太後攤牌了。既然雙麵麵對麵把話說清楚了,祖孫兩個也沒比下再隱瞞什麼了,他們的心裏話都攤在陽光下,大家反而是少了隔閡,心裏的誤會和心結都消失了。
劉徹上前蹲在太皇太後的跟前,他把頭放在太皇太後的肩膀上,好像上一輩子,夏天的時候在長樂宮陪著外祖母那樣,劉徹輕聲的說:“記得祖母說過黃老之學就是叫人學會順應天命,這個就叫做無為。咱們和匈奴的仇恨已經積累了幾十年了。剛立國的時候國家孱弱無力隻能忍辱負重。天道是變化,形勢就要倒轉。祖母想想若是還要對著匈奴忍讓,天下的百姓怎麼看皇帝怎麼看朝廷。他們繳納的賦稅難道是用來賄賂經常對他們燒殺搶掠的仇人麼?天時地利人和都轉向咱們了,我們要順應天時……”
太皇太後似乎被劉徹的話說服了,但是她還是有些擔心的說:“但是那些儒生——”
“莊生夢蝶,諸子百家他們就真的能分得一清二楚,誰是誰?隻要能為我所用,那裏管什麼儒家,黃老之學呢。身為天子要有海納百川的氣度和胸襟,叫各門學派互相牽製,互相競爭才是國家興盛的根基。近幾年因為黃老之學很受朝廷重視,就有人專門研究老莊來博取功名的。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世界上哪有一成不變的事情。若不能洞察先機,最後被淘汰的就是咱們了。”劉徹半閉著眼,仿佛回到了上一輩子童年美好的時光。那個時候阿嬌是單純快樂的人,她認為自己的生活會永遠這樣了,可惜她忘記了沒有一成不變的生活。最後落得了冷清的獨居長門的下場。
“徹兒想要怎麼辦呢?”太皇太後完全放下剛才的怒氣,她溫柔的拍著劉徹的後背,很樂意聽聽皇帝的心裏話。
劉徹對著太皇太後說了很多,太皇太後聽的認真,他們之間的心結好像是春天的冰塊,慢慢的在陽光下融化了。太皇太後雖然看不見,可是她卻敏銳的察覺出來這個皇帝和自己印象中的皇帝不一樣了。徹兒從小是個脾氣倔強,獨斷專行的人,他還不會對著任何人服軟的。更不會把自己的心事和別人說的。但是這個皇帝少了一份冷峻多了一份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