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之緣?
長樂祁陽腦袋裏忽然轉過那個拱衛司的影子,驚訝之下,竟失聲叫了出來:“是拱——”
顧樂之懶懶散散地笑了笑,做了個安撫的手勢:“人是我借來的不假,先生還是小聲些好,否則惹了人來,便是我也不好替先生遮掩了。”
見顧樂之並非實在的拱衛司之主,長樂祁陽先略鬆了一口氣,腦袋裏思緒紛紛,先在那個借字上打了打轉,又與衍之的猜測互相印證,一時間亂七八糟的猜測都在腦子裏打著轉,卻發現千頭萬緒,竟不知哪裏是個頭,便是眼前這人的心思,長樂祁陽也猜測不出,隻好先放著等同衍之再商量,便直白地問了:“既如此,你又為何偏生找我?”
“我本以為長安令主還要更好說話些,卻如此……”顧樂之搖搖頭,無奈道,“聰明人之間,話又何必說得那麼明白呢?先生如今在小七身邊,又和衍之關係匪淺,衍之那邊,你們對我防得緊,我為何找上先生……我既然這般開誠布公,莫非還是來找茬的嗎?”
長樂祁陽若有所思:“這倒是。那麼既不是敵人,淮王眼見得,便是有合作之意嗎?”
“這倒也——不是。”顧樂之舌頭打結,硬生生將話頭拐了個彎,“既不是找茬,也不是合作。我從前悠悠閑閑,養花弄草,今後也隻盼悠悠閑閑,養花弄草,對先生同小七這攤子渾水……本王倒還真沒有涉足的打算。隻不過嘛……”
顧樂之悠悠長舒了一口氣:“我此前欠了那小總管一個人情,如今不過是還了人情罷了,先生也不必多想。”
長樂祁陽倒沒想到根兒還在衍之身上,念及自身,先暗自咋舌一番,心道:衍之為了他的顧輕塵做了多少準備,若是這人不說,旁人怕是一點不知,為了護顧輕塵安生,衍之也算是步步為營,不說心智,便是這份心力,便是至難得了。
心底暗暗讚歎一番,長樂祁陽總算找回了神智,停了腳步,回身看著顧樂之,冷笑道:“隻怕沒這麼簡單吧。雖說我不通朝堂事務,但拱衛司,我還是知道的,豈是說借便能借的,淮王與拱衛司關係匪淺,又簡在帝心,這麼大的底牌輕輕巧巧便透露給了在下,以我如今的立場,殿下便不怕我說了出去嗎?”
“我本就一清二白,坦坦蕩蕩,又有什麼可怕的?”顧樂之先是正色,他長得正氣凜然,這話說出來,竟有幾分浩然之氣,讓長樂祁陽也不由側目,隻是轉眼,顧樂之卻輕笑一聲,滿身的正氣統統收斂得幹淨,隻餘平日那副清雋爾雅的模樣,眼神清澈溫和,柔柔地同長樂祁陽對視,“我自信與長樂先生算是同路人,長安令主之事,先生不願讓人知道,我便不說出去,隻是我這點糾葛,也盼望先生忘得一幹二淨才好。”
顧樂之這話柔中帶剛,綿裏藏針地暗藏威脅,偏偏擊中了長樂祁陽的死穴。
長樂祁陽沉默片刻,便頷首轉身,木屐敲擊青石板的清脆聲音又漸漸在廊下傳了開去,襯得長樂祁陽的聲音越發淡了起來:“你還人情的事,我瞞不住,隻是你那點糾葛不讓我說,這裏頭的解釋,你倒還真看得起我。”
“自然,先生江湖威名遠播,樂之早就仰慕已久。”顧樂之顧左右而言他,聲音輕鬆愜意。
“你也不必奉承,我在江湖有幾分凶名,我自己還是知道的。”長樂祁陽懶懶地回答,因著顧樂之甩給他的大包袱,也不願同他多正經地說話,隻是冷冷淡淡。長樂祁陽與世家公子氣度全然不同,此時冰冰冷冷,雖是一身內宦服飾,卻絲毫不掩一身殺伐淩厲,鋒芒內斂,卻傲骨天成,看得顧樂之呼吸一滯。
顧樂之怔怔出神,半晌方笑道:“故而我找先生,不正是找對了嗎?”
“哼。”
長樂祁陽也不問顧樂之何出此言,隻是哼了一聲,低聲自顧自不滿道:“我就道天家的人,總歸沒有一個心眼不活絡的,慣會使喚人。”
顧樂之忍俊不禁一笑,見長樂祁陽橫眉冷目過來,連忙收斂了笑容,故作正經地四處瞧瞧,就是不同長樂祁陽對視。
長樂祁陽心裏暗歎一聲,也不再同顧樂之多說,待顧樂之如廁之後,便同顧樂之又沿著原路回了主殿,這回卻隻剩下了清脆的敲擊聲,再無人聲片語。
隻是待長樂祁陽同顧樂之回到主殿時,意外地發現,殿上卻多了兩個人。
至陽殿的宮人來來往往,忙著替那兩人在席上添上飯菜碗箸,顧輕塵在上首撐著下巴無聊地坐著,衍之已然回了主殿,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宮人,見顧樂之回席,來往經過顧樂之的的宮人忙裏偷閑都得向顧樂之行禮,就算衍之也遙遙地向顧樂之拱了拱手。
若是平日,瞧見衍之向自己行禮,顧樂之一定親手上去將衍之扶起來,隻是眼下顧樂之卻沒有這般工夫,注意力被那兩人完全吸引過去,眼中一絲驚訝一閃而過,連長樂祁陽何時回到衍之身邊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