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過,鍾欽照身形便已到了一丈開外,一泓秋水出鞘,精光四射,劍光瞬間便籠去了對麵一青衣人的身影。
秋少常看得心中一顫,卻見對麵那人不閃不避,輕喝一聲:“來得好!”便也持劍迎了上去。
冷風颯颯,轉眼間兩人便交了七八回手,鍾欽照一個鷂子翻身落在地上,笑道:“好哇,我道你如何同我邀戰得那般得意,原來是有了名劍。視而不見,泯然不際,含光果然名不虛傳。”
對麵那人手持含光,橫劍灑脫,負手而立,不是長樂祁陽,卻又是誰?
秋少常家中有四個江湖闖蕩,頗有聲名的哥哥,自己也粗通武學,隻瞧了一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目不轉睛。鍾欽照與長樂祁陽出劍、交手,騰躍全在一瞬之間,隻是一個呼吸,兩人看似一觸即分,實則劍招速度極快,幾乎看不見兩人的劍尖,隻見眼前光影閃爍,宛若十彩,秋少常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因為他若不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便會叫出聲喝彩,為之鼓起掌來。
但真的有人鼓起了掌。
景河周圍雖繁華榮盛,但他們所在的地方靠著橋邊,秋少常本就是為了貪清靜,又怎麼會站在人聲喧囂的地方,徒惹得自己心煩?因此掌聲雖不大,但這地方人也不多,清脆的掌聲自然能傳到秋少常耳裏,他甚至為之一愣,不知道是否自己真的無意識地抬起了手。這樣的想法隻是一瞬,因為下一刻,秋少常便看見了鼓掌的人。
在沒有瞧見那人之前,秋少常有些惱怒,這樣精妙絕倫的交手,到底是誰竟敢驚擾?但當那人完全出現在他視野中時,秋少常卻徹徹底底地愣住了,他情不自禁出了神,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那一人,旁的什麼也沒有,他的心神完完全全被這一人占去,再無半點餘裕。
秋少常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還有渾身精血澎湃運行的聲音。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仿佛都鮮活起來,哪裏還管的上惱怒,他定定地瞧著鼓掌的那個少女,許是秋少常看得太久,她歪過頭向他看過來,眼波流轉,靈動又蘊秀,然後朝秋少常甜甜地笑了笑,又引得秋少常心漏跳一拍。
秋少常忘記了之前看得如癡如醉的交鋒,隻癡癡地看著那引得他失神的青衣女郎。
場中兩個交手的人卻並未在意這邊的小小插曲,他們的心神全然放在對方身上。
鍾欽照和長樂祁陽緊緊盯著彼此,心神全然被對方的劍占去,分不出一絲旁的放在別的地方。劍氣逼人,麵對這樣的對手,兩人都沒有半分留手,氣勢節節攀升,仿佛周圍的溫度也莫名降了下去。
當然他們自己是無暇察覺的,秋少常也無暇察覺,唯一察覺到的,就隻有站在一旁的衍之。
但衍之卻沒感到冷,哪怕她正穿著的青紗襦裙較平日的內宦官服圓領盤領袍要輕薄的多。
她隻覺得渾身熱血沸騰。
自來這世界起,衍之還是頭一次直麵真正的江湖交鋒!而且第一次,便是江湖一流高手之間的交鋒!簡直就像是給一個餓鬼獻上了一場無與倫比的饕餮盛宴,衍之目不暇接,她的耳中聽見的是颯颯的風聲和劍鋒相擦的輕微嚓嚓、她的眼睛所看見的,是十色的劍光,令她眼花繚亂的劍招和快到幾乎無法看清的身形。
那日長樂祁陽同她演示無衣劍法之時,衍之已然覺得是極絢爛、極快的劍了,然而今日她方知,那日長樂祁陽所展示出的,竟不如今日的十分之一。
但她卻仍依稀覺得,這還不是長樂祁陽的極限,若他想,長樂祁陽還可以更快!再快!快到連劍都無法看清!
並不是有什麼證據的推論,而是出於衍之的直覺,和對長樂祁陽越發了解,而產生的期待。衍之已經發現,長樂祁陽的能力,恐怕遠遠超越她之前所認知的能力之上。
盡管在宮內人脈和樓外樓的重建之中,衍之已然隱隱發現長樂祁陽的勢力和江湖地位恐怕遠超過她原本的估計,隻是囿於初次見麵時長樂祁陽的落魄印象和再見時長樂祁陽的狼狽不堪,衍之雖隱約猜到長樂祁陽頗有不凡,直到如今,衍之才真正朦朦朧朧意識到,顧輕塵昔日隨手撿到的,是一條怎樣的大魚。
衍之隻覺熱血沸騰。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長樂祁陽和他朋友劍光縱橫,身影交錯繚亂,雖並不能看懂,卻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旁邊有個因她女裝的模樣失了神的秋少常。
原本陪長樂祁陽出來見鍾欽照時,衍之是打算就隨便找一件袍子便喬裝出來的,卻硬生生被長樂祁陽扔了件女裝,說什麼“你本就是內宦,生得又是這般模樣,若是尋常裝束,定然要被人誤會,索性你男生女相,便著、著女裝吧”。
若衍之真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一個失去了自己命根子的男人,必定會因長樂祁陽這話暴怒不止,因為他觸動了一個太監最自卑的地方。但衍之畢竟是個女扮男裝的女人,她隻是擔心自己的身份會因此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