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落定(1 / 2)

朝堂之上,饒是樹大根深,傾頹之時也不過旦夕禍福。

束萬壑經營兩朝的風光,終於因夏霖臨到半途的反水散得幹幹淨淨。

但和一朝落魄便哭天喪地的尋常人不同,哪怕是麵臨滿朝聲勢浩大的聲討、樹倒猢猻散之時,束萬壑也未曾有什麼激烈的反駁之語,甚至還壓製了想要為束萬壑鳴不平的門生故舊,隻一人擔下了所有牽連之罪,一直鬧到小午朝後,終於落得青雀帝禦筆親批了一個罷官還鄉。

早上自家中出門之時,束萬壑還是朝中右仆射,內閣次輔,身居太宰之位,位高權重,權勢滔天,小午朝後,歸家之時,束萬壑已經是孤家寡人,布衣白身。

顧淩天踏出殿外,正看見謝麓和沈璋也不知在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沈璋便隻瞧著束萬壑背影發怔。顧淩天想了想想了想,也靠了過去,拱手打了聲招呼:“謝相,沈相。”

“三殿下。”兩人回過神來,向顧淩天拱手還禮,謝麓又道:“還未多謝三殿下助力。”

“謝相客氣。”顧淩天連忙止了謝麓的禮,隻是笑意盈盈,在這次朝爭之中,雖說謝麓才是最大的贏家,但他也並非一無所獲,幸而他見機快,及時搭上了謝相的順風車,這才在夏霖被貶、束萬壑罷官的風浪之中,穩穩地占了一席之地。

雖說不是工部尚書,但工部侍郎……也算不錯。顧淩天愉快地想著,同謝麓自然也更加客氣起來。

兩人在這邊推拒客套,沈璋隻默默把視線投向束萬壑的背影,宮徵卻和夏霖幾乎同時從殿內出來。

雖然還穿著囚服,但聖旨已下,夏霖雖然要去邊疆喂狼,卻不必再回詔獄,因而竟不知怎的,和宮徵並肩同行起來。

沈璋看著那邊輕歎了一口氣,同聊得正火熱的謝麓與顧淩天拱手告了別,便朝夏霖走了過去,先同宮徵微微點了點頭,宮徵便默默走了開去,隻留沈璋和夏霖在金水橋前兩兩相望。謝麓看了沈璋那邊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轉眼,便又被顧淩天的話題將心神拉了過去。

“你同我來。”沈璋示意夏霖同他一道,走出了午門,又上了沈家的馬車,沈璋向車夫交代了幾句,才回頭看著沉默的夏霖,搖了搖頭。

“沈相這是何意……”夏霖將沈璋方才和車夫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方才在殿中受人攻訐之時也不曾變化的臉色,此時卻徹底變得難看起來。

沈璋做完這些事,又歎了一口氣,看向夏霖,淡淡道:“若是今日再不見,便沒有機會了。”

夏霖沉默不語。

沈璋看了看夏霖的神色,又補充了一句:“束相總歸是你恩師。”

“哈哈。”夏霖慘然一笑,“始作俑者,卻同我道這些。你當我不知麼?束相罷了官,你便是內閣次輔。不及四十便身居此高位,沈相還是國朝以來第一位,謝相之後,首輔之位也非君莫屬了!”

也許是憋得久了,夏霖隻是一通亂罵,然後竟然哭了起來,沈璋靜靜聽著,也不曾說話,更不曾辯解半分,隻是在馬車停下之時,默默遞了帕子給夏霖,道:“擦擦吧,到了。”

夏霖也知道朝爭之害,沈璋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說到底是自己敗北,又能多說什麼呢?就是這頓脾氣,也發得好沒道理。夏霖隻默默接了沈璋的帕子,擦了擦淚痕,又正了正衣冠,雖說現在穿的是囚服,氣勢也不曾落下半分。

隻是出馬車之時,夏霖輕聲地同沈璋道了一句謝,然後便全然將沈璋拋在腦後,隻盯著束府的牌匾出神。

他來束府的次數可以說是僅次於自己回家的次數,對於束府的一草一木,從雕飾到擺設,夏霖知道的甚至不比束萬壑更少些。但曾經有多熟悉,如今再見,慚愧和隱痛便如影隨形地附上心頭,但夏霖卻並不後悔。

夏霖盯了好一會兒,還沒來得及鼓起勇氣上前求見,側門便開了,夏霖頗為熟悉的束府家人跑了出來,輕聲請他進去,隻說是束相吩咐。夏霖愣了愣,心中忽然升起悲戚,定了定神,方隨引導入了府。

待見到束萬壑的背影時,夏霖方才剛止住的淚仿佛又湧了出來,他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上前拱手道:“學生……見過老師,請老師務必責罰學生。”

束萬壑轉過身,看了看夏霖的模樣,聲音略帶歎息:“我責罰你做什麼呢?事已至此,我也不怪你。隻怪我老眼昏花,未曾注意到你的不對勁,也未曾庇護好你,以至於,讓人鑽了空子。你就要去北邊啦,我要回鄉,以後咱們師徒兩別,便更難見麵了。且見過最後一麵,你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