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顧輕塵指了指小順子,又看向水生,遲疑了片刻,因是初次就學,還是頷首道:“水生今日也不必在殿中當值,跟著秋伴讀吧。”
水生和小順子都垂首應了,秋少常冷眼旁觀,想了想,絲毫不見客氣地從袖中拿出一張單子,遞給水生:“既如此,便有勞公公準備這些。”
待到將秋少常的東西也一並整理完畢,已經是寅時四刻,因卯時便要點卯,隻剩兩刻鍾,顧輕塵和秋少常也不敢再耽擱,急急地往尚書苑去了。
本來伴讀便是皇子天然的政治盟友,何況秋少常還是那個尚未站隊的秋家五郎,顧輕塵原本也是打算同秋少常好好親近一番的,隻是未曾料到昨日衍之同他說了一通之後,顧輕塵眼下再見秋少常,腦海裏便不免冒出些奇怪的東西,心裏卻隻剩下尷尬,隻好連秋少常也不看,隻悶著頭一路往前走。
秋少常本來就是個隨和又守禮的矜貴性子,他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不知道為何顧輕塵對他說話之時總有幾分不自在,以他世家底蘊的傲骨和懶散,也沒心思去想其中緣由,索性顧輕塵既然不親近他,他便能躲得遠遠的,隻當做自己換了個地方讀書罷了,又沒什麼稀奇,也跟在顧輕塵後頭不緊不慢地走著,姿態從容得緊。
兩人便這麼一方尷尬,一方樂得自在地各懷心思走到了尚書苑,還沒走近,便聽得前頭一陣喧嘩嬉鬧,不止重視禮法的秋少常,便是顧輕塵也皺了眉,止住步子,招手讓水生上前:“你去瞧瞧,發生了何事?怎麼聖人之地,還敢如此鬧騰。”
水生領了命前去,因方才顧輕塵的話,秋少常倒是多看了顧輕塵一眼,隻是顧輕塵沒有察覺,秋少常也並不開口,隻冷著臉等水生回來。
過不了一會兒,水生便匆匆回來,為難地看了秋少常一眼,低聲稟報道:“回殿下,前頭是象王殿下同九殿下在玩蹴鞠。”
“象王……五哥?”顧輕塵聽見象王的名字,便皺了皺眉,倒不是因象王顧成玉一向是顧淩天和顧淩風的跟屁蟲,而是他記得,這位他沒什麼印象的九弟顧儒林,好像比他還要小幾歲。一時觸動心神,不由有些光火,“蹴什麼鞠,這不是胡鬧麼?書堂幾時成了他們蹴鞠的地方?這倒不說,他顧成玉今年一十有五,九弟才幾歲,八歲?這麼玩,簡直明擺著欺負人!”
顧輕塵鮮少這麼生氣,便連秋少常也不禁詫異地看了顧輕塵好幾眼,水生低聲應道:“是,九殿下今年剛過了八歲生辰。”
八歲……
顧輕塵腦海裏一下子回想起當年自己母妃逝世,牆倒眾人推的情形,那時的顧輕塵,也才剛剛八歲。
因這份觸動的回憶,顧輕塵又咬了咬牙關,礙著秋少常在場,努力忍了忍怒火,又問道:“九弟的宮人呢?幹什麼吃的,沒人去勸嗎?”
“這……”水生又看了秋少常幾眼,秋少常這回總算感受到了水生的為難之意,體貼地往後退了幾步,以示自己並無竊聽宮闈秘事之意,水生這才有些尷尬地低聲同顧輕塵解釋道:“九殿下是陛下臨幸宮女所出……眼下寄養在皇後殿下宮裏,還、還沒有宮人。”
聽見皇後幾個字,顧輕塵忽然冷靜下來,隻見他默了默,聽著前頭不絕於耳的喧嘩和叫好之聲,好似當年欺淩他的那些人的嘴臉一般,都一一清晰地浮現在顧輕塵眼前。
他知道自己決不能衝動。
他初到尚書苑,半點人脈經營也無,貿然行動,隻會落得和顧儒林一個下場,或者哪怕借秋少常之力解決此事,那他在尚書苑也從此便結下了不可與交的初印象,無根無基,想要同顧成玉鬥,是絕對不可能的,尚書苑中,不僅有皇室和諸位親王郡王子嗣,也有受賞識的世家子弟和如秋少常一般,陪讀的伴讀。
這般的喝彩聲,絕不是顧成玉的黨羽所能造成的,一定還有別的更多人或是參與,或是再看熱鬧,若是在這裏便將這些參與的人全部得罪……就算顧輕塵承受得起這個後果,他也不想看到因此而出現的皇後那張得意的臉。
不能正麵衝突,也不能讓水生或者秋少常幹涉,那麼……我能怎麼辦呢?
顧輕塵飛快轉動著腦袋,忽然,他的視線定格到了某一處,嘴角掛起一絲笑意,伸手將水生招了過來。
“……好了,你去做吧。”
“可是殿下……”
水生有些猶豫。
顧輕塵瞪了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放心好了,絕對怪不到你頭上。”
終於,水生一咬牙,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