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之心裏既然已經有了謀劃,隻道自己這次破釜沉舟,勢必要解決心頭大患才能再同顧輕塵如往日那般親密了。
再者,因長樂祁陽的樓外樓已經建妥當,衍之也少有去長樂祁陽的院子,對長樂祁陽那攤子事也並沒有怎麼再摻和,對忙著調查的顧輕塵也漸漸不冷不熱起來。
也不知是因忙碌還是有意無意地忽略,顧輕塵也漸漸少有晚上偷偷跑到衍之房中來了。
盡管兩人總共也沒有一起度過幾個晚上的時光,但再回到房裏,看見漆黑一片時,衍之竟然也隱隱覺得悵然起來了。
但衍之畢竟還是理性大於感性的,很快,她便擺脫自己的那些微不可察的小心思,專心布置起對沈濂的反擊來。她身上有沈濂所感興趣的東西,衍之很確認,否則沈濂也不會隻是威脅衍之了。
經過多日的調查之後,衍之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沈濂的事跡。
少年名士,祁門門生,沈相之師,這些都曾經是沈濂無數光環中最耀眼的幾個,但沈濂卻中年入仕,自太學入朝,短短十數年,便攀升至國朝最中樞的中書侍郎之位,雖隻是四品侍郎,卻僅居首輔中書令謝麓之下,中書省如此緊要之處,繁務甚多,幾乎都是由沈濂一手篩過之後,再呈給內閣觀閱,沈濂權勢之重,便至如此。
然而滿朝卻唯沈濂一人,不靠世家,亦不靠勳貴寒門,就連故舊姻親也若有若無,竟像是獨自一人便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既像是受傷離群索居的孤狼,又像是肆意獨行千裏的俠客。若非沈濂威脅衍之,衍之甚至不知沈濂早已經投靠了顧默成。
不,或許也不能用投靠來形容,準確地來說,衍之雖說不出為什麼,但卻隱隱有種感覺,是沈濂“選擇”了顧默成。
可是……為何是顧默成呢?
衍之看著搖動的燭火,腦中忽然掠過顧默成母妃的臉。
在衍之和顧輕塵前往護國寺之前,衍之與德貴妃沈雲茹有過一麵之緣,她是在韓蕊死後還親自來悼念她的為數不多的人,因此衍之記得很清楚,或許隻是衍之的直覺,但她對沈雲茹也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就算拋開那好感不說,沈玉茹本身也是一個足夠讓人升起喜歡的人。
在宮中,當朝太後是沈雲茹的姑母,在外朝,當朝次輔沈相是沈雲茹的兄長,中書侍郎沈濂雖說也算沈雲茹的長輩,但畢竟沈濂是外係,與沈雲茹的幹係並不能算有多親近。
但拋開沈濂不說,有這般雄厚的背景和勢力,沈雲茹卻一向低調,雖然身居德貴妃高位,卻向來不理宮務,隻是一心向佛,性情又平順柔和,也不爭權奪利,在宮裏一向沒什麼威脅,還足夠謙遜,自然討人喜歡。而作為第一個產下庶長子顧默成,從青雀帝潛邸時便一直跟著他的嬪妃,沈雲茹也頗受青雀帝尊敬,在宮裏算得上特殊,顧默成能有如今的聲勢,說實話,一多半都靠著母家的聲望。
隻是若沈璋幫顧默成的忙,衍之還能理解,但沈濂選擇顧默成,顯然並非隻是因為血緣關係,何況沈濂本就是沈氏外係,血緣關係已經不知道遠到何處的十萬八千裏去了,況且,沈濂此人,以衍之這些時日對他的了解,冷心冷情,雖有家小,卻甚少見他在外提起過自家兒子,也從未將家小介紹給同僚親眷,這樣的人,是不會因為親戚關係便對一個人另眼相待的。
那麼,莫非顧默成身上,有什麼事沈濂因此而感興趣的?
顧默成此人,是不是一個對付沈濂絕佳的突破口呢……
燭火搖曳,衍之看著鋪滿書案的資料,陷入了深思。
“……就是這般,速去速回。”
在尚書苑上學休息的間隙,趁著謝教習回側堂喝茶,顧輕塵抓緊時間低聲向小順子吩咐了幾句,剛鬆了一口氣轉過頭,卻正瞧見一向在苦讀經籍的秋少常看著一本書冊癡癡發笑,全然不是平日的模樣,時不時口中還低聲念叨一兩句。
知道秋少常對衍之的女裝一見鍾情之後,秋少常便不在顧輕塵麵前掩飾,顧輕塵也常常瞧見秋少常一臉慕艾害羞的神色,隻是近幾日也不知怎的,秋少常這副模樣出現得越發頻繁,也更加變本加厲起來。
莫非是賞花宴快到了,連秋伴讀都忍不下去了麼……
顧輕塵在心裏頭嘟囔,盡力忽略掉心中沒來由的不滿,向秋少常重重一咳嗽:“咳咳,秋伴讀在讀什麼書啊?也讓本王瞧一瞧。”
“沒什麼。”秋少常一驚,隨即便神色自若地合攏了書頁,放在書案角上。顧輕塵分明瞧見了《詩經》二字,沒意思地撇撇嘴,看秋少常的神色,知道的是他在看詩經,不知道的,怕不是還以為他在看什麼淫詞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