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在我的年少記憶中留下了十分恐怖的印象,以至於每當我想到嗜血如狂的豺狼在夜晚齜著牙對著獵物流口涎時,就會想到他。他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暴戾與殘忍,看到別人流血痛苦,眼中竟會放出快意興奮的光芒。
他那時也不過十四五歲,衣服如乞丐一般破爛,卻和陳丐頭一樣幹淨。長得十分清秀,麵皮白皙,走路大搖大擺,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不屑一顧。他轉過頭來看我時,我被嚇得差點叫出來。他的左眼竟是瞎的,眼珠上蒙上了一層白白的翳,像隻死人眼睛。他是陳丐頭的義子,也是執鞭人。
陳丐頭都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一進來,似乎周圍都蒙上了一層陰影。他看到剛來的張氏兩兄弟,轉頭朝他們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兩個小兄弟渾身一顫。
我想這兩兄弟如此可憐,我應該幫忙照應他們。
我想走過去拉著他們一塊兒出去,卻被饅頭一把拉住,他衝我搖搖頭,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察覺到不對勁,可張秀才已經走遠了。
饅頭拉著我出了破廟,蹲在牆根兒下,捧著獨眼少年發給我們的稀粥饅頭,我問:“他們,他們會怎麼樣?”不禁牙齒打架聲音發抖。
饅頭沒有說話。到了夜半我就知道了。我被一陣喊叫哭泣從夢中驚醒,摸索著朝聲音來源爬去,看到明晃晃的月光底下,一個少年精赤上身,揮動長鞭,鞭打著一個個孩子,那些孩子不敢哭叫,咬緊了牙蹲成一片,背朝著獨眼少年。他的臉上帶著瘋狂快意的神情,眼睛在夜色中如野獸般發出亮光,用力地甩動長鞭,一下下鞭打像羔羊般沉默的孩子身上。那些孩子都是白天裏沒有交夠五十文錢的。
我看得渾身發抖,如果說這裏是血腥殘暴的修羅場,那另一邊則是人間最肮髒最黑暗的地方。耳邊穿來小孩淒厲的叫喊,我又摸索著往另一邊爬去,躲在廟門邊,我看到了世界上最令人惡心的一幕。一個男人****著身子趴在一個小孩的身上,激烈地做著動作,身下的小孩不時發出淒慘的大叫。那是張秀才家的大孩子,小的那個已經被嚇得傻掉,蹲在一邊雙眼空洞無神。我忍不住大喊一聲,瘋了般地撲進門去,身子卻一下子被人拉住了。饅頭死死捂住我的嘴,不顧我四處飛舞的拳腳,將我拖著往外走,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躺在地上,心像死了一般難受。原來這個世界是這麼肮髒的。雖然在小說曆史中聽說過孌童,現代也常看到新聞報道小孩被虐待折磨,但是親眼看到的那種恐怖與衝擊,卻是任何文字都無法表述的。
我瘋了一樣揪著頭發大哭大叫,我能做什麼呢?我什麼都做不了!我什麼都改變不了!可笑自己竟是穿越之身,到了這裏卻是最沒用最窩囊最可悲的人!
“你為什麼不告訴張秀才!你明明知道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跳起來指著饅頭的鼻子破口大罵,又叫又跳,滿臉淚水,瞪著他咬牙切齒。
“就算我告訴他又怎麼樣?”饅頭冷靜地說,“生逢亂世,要活下來你知道有多艱難?!就算他不賣給丐頭,這兩個孩子要麼餓死,要麼賣到大戶人家,你以為那樣的人家又能幹淨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