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少年收拾好醫具,擦幹手上沾有的血漬,踱步走到窗台下,翻開一個酒杯,倒滿,淡淡地說道:“景兄,現在該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吧。”
景未央徐徐坐下,長話短說,把冥婚的細節簡潔概括了幾句。紫衣少年聽懂了大概,淡然如竹的臉上慢慢出現了一絲皸裂,想不到這個女人竟如此大膽,居然敢代替別人去送死?
想到這,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女子,這一瞥與方才接觸她的目光截然不同,餘光裏藏有些許敬佩。“這位姑娘膽識過人,白某佩服,佩服。”
景未央的目光也遷移在床上那人兒身上。敢參合這趟渾水,並在眾目睽睽之下偷天換日,如此膽大包天,這個迷一樣的女人,到底憑借著什麼敢這樣胡來。
站起身,景未央頎長的身軀被燈光拉出長長的影子。他緩緩的走到床邊,盯著這個昏睡的女子,滿臉的痘瘡,顯得醜陋無比。但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她這張臉……很白,白得……不像人。
突然,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女子臉角邊的縫隙,緩緩的撕下了一層麵皮。
麵皮下的是一張秀麗而恬靜的小臉。景未央心中冷笑,麵皮並不逼真,但卻懂得用病發的症狀掩蓋。好一個聰明的女人。
紫衣少年剛剛端起羊脂白玉般的酒杯,忽然臉色一僵,滴滴酒水全部灑在竹桌上。景未央聞聲回轉過頭,把眼前之人的神色盡收眼底。
“她,你認識?”
紫衣少年掏出白色的手絹,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背,眼眸瞬間恢複了平靜:“不認識,隻是方才突然想起還有一些棘手的病症沒有解決。”他扔掉手絹,站起身走到門口時停頓了一下,瀟灑的扔給景未央一隻藥瓶:“我先溜了,這藥明日你再給她服用。”
景未央接過藥瓶,回過身,盯著床上那女人的真顏良久,
他好奇這個女子的名字,以及,她的事跡……
柳初顏全身就像要散架一般,寸寸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可是她張不開嘴,頭腦卻異常的清晰。眼皮像是拉上的閘門,更不睜不開。可是她能感覺到身邊有人,陌生的氣息。腦子裏一片混沌,加上翻江倒海的疼痛,她也沒有力氣去想這人是誰……
一夜過去……
竹林裏透著清晰的翠綠,往遠處望去卻像是飄動了層層浮動的薄紗。血腥的一夜過去,天上褪去了血紅的朝霞,變得瓦藍如洗。一輪金黃的太陽緩緩升起,層霧阻擋不了金光的犀利,漸漸消去,遠處依然看不清楚任何外麵的景色,隻有無邊的竹海。
一隻機靈的畫眉鳥停在了窗欞上,嘰嘰喳喳,得意高唱。
柳初顏仿佛也積攢夠了力氣,費力地張開了眼睛,眼皮依然酸澀沉重,可是她貪戀這樣的陽光,沒有人比她更能明白陽光的可貴,在那樣漆黑的棺材裏,什麼都是奢侈的,就連呼吸的空氣也是。
其實她的腦子早就清醒了,隻是一直缺少了那麼些力氣,此刻轉過頭,才發覺一切都那麼陌生。
牆壁是一根根紫褐色斑點的湘妃竹,門是顏色漂亮的紫竹,藍色青花的瓶子裏插的是翠綠的鳳尾竹,窗台是形狀怪異的龜甲竹,就連地上也是拋光的佛肚竹……
其實這些知識都是以前父親告訴她的,父親喜歡搗鼓各種藥材,小時候帶她去各種竹林裏抓蛇蟲鼠蟻,每一樣她害怕的動物都是良好的中藥。
想到前世今生,昨晚仿佛又是重生一次。全身所有的骨頭都很酸疼,就連每一根肌腱都和她過不去,昨晚在棺材裏動作太大,加上缺氧太久,導致五髒六腑都受到了損傷。
虛弱地下了床,她踉蹌了下,終於定下心神扶著竹具出了門。
剛出門就看到一位男子,隻見他身著淡青色的衣袍,上麵有銀線繡著竹葉紋飾,他就靜靜坐在灰色的石桌旁,英挺俊逸的五官仿佛都和這樣清冷雅致的環境融為一體。仿佛他坐的地方,也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他手上撚著一頁發黃的信紙,紙箋隨風擺動,霎時之間,這個男子好像察覺到了她的存在一般,側過臉。
柳初顏覺察到自己的失態,調整收斂了下心神,微笑著走過去。她的臉毫無血色,卻顯得有些迷茫和柔和:“這位公子……請問你是?”
景未央淡淡地瞅著她,漆黑的瞳眸裏都是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冷漠和生疏,沒有答話。
這六月飛霜的溫度讓柳初顏感覺有些熟悉,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她頭痛的扶額,再次開了口:“紫兒呢?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