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個沒有指望的阿壯正癡癡呆呆的坐在柴草堆上,油膩的頭發像是破碎的抹布,迎風亂舞。
他時而望天,指著鳥,露出森然的黃牙。如果沒有鳥,就安安靜靜的抱著雙膝,眼睛定定的望著遠處的白楊樹,或者透過樹又看到更遠更空的地方。
太陽正毒,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熱氣,身上卻散發著酸腐的臭味。花無似乎對這股氣息十分厭惡,竟屏住呼吸退開幾步。
柳初顏卻慢慢朝天挪動幾步,生怕驚嚇到這個脆弱的靈魂。
兩人的距離還有半米的時候,阿壯似乎是被生人的氣息所刺激,睜大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用屁股挪動著後退,直到把自己縮在了牆根的角落,雙手抱著頭,全身在瑟瑟發抖。
柳初顏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其實她多少會被阿壯的行為舉止而影響,不過眨眼間就恢複鎮定,隻聽她柔聲道:“阿壯,別害怕。”
阿壯依然渾身抖得跟發抖得落湯雞一般,柳初顏嚐試著蹲下來,盡量把聲音甜柔得跟哄幼兒睡覺的老師般溫暖,安撫了半天,阿壯終於偷偷的抬起一隻眼睛,隻偷看一眼就迅速的埋下頭。
柳初顏再接再厲,聲音像是蒲公英的絨毛般飄逸:“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阿壯再次抬頭,這次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滿臉黑色的汙泥顯得他的眼白分外透白。隻見柳初顏攤開雙手,調皮的抓了幾下,然後握起拳頭空中揮舞,再次攤開時,手中已經出現了幾顆熟透的李子。
她見對方露出絲好奇,循循善誘:“來,阿壯,給你吃。”
阿壯抬起頭,偏著腦袋懵懂的看著她,雙手卻插進自己懷中,一副堅決不拿,你想害我的樣子。
柳初顏很有耐心,撐著微笑由他看,就在她的手都快酸痛難耐之時,霎那閃電之間,阿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李子就往嘴裏塞,同時,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依舊戒備著她。花無倒是勾起嘴角,這女人的花樣可真多,連傻子都上當。在他的眼裏,這可不是一隻純白無害的白兔,而是一隻狡猾奸詐的狐狸。
柳初顏又和阿壯做了好幾個孩童玩耍的小遊戲,直到對方已經完全消除戒備之時。她才循環誘惑道:“阿壯,你能否告訴我,前幾日晚上……”
阿壯剛聽到“前幾日晚上”幾字臉色突變,原本天真無邪的笑臉變得跟見了鬼一般的慘白。
“走開!不要害我,不要害我,我什麼不知道啊,走開啊,走開啊!”他雙手抱頭,一邊往牆邊後擠一邊大嚷。
柳初顏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了一跳,身體重心不穩而往後傾,眼看就要摔倒,就在她以為自己的屁股要開花大吉的時候,舒軟輕綿的感覺從身後傳來。
柳初顏有一絲慶幸,等她轉過頭卻頓時傻了眼,隻見花無以一種奇特的姿勢斜躺在她的身下,顯然岔了氣。她吐了吐舌頭,尷尬的把花無扶起來。忍著笑給花無拍了半天背,發現他並沒有大礙,繼續轉過身,與那阿壯溝通。
“阿壯,別害怕,我是來幫你的。”
阿壯的情緒隨即慢慢冷靜下來,他好奇的望著柳初顏。柳初顏慢慢給他擺著手,示意她沒有惡意,溫柔道:“我是來幫你趕跑想害你的人,你別怕。”
阿壯見她要靠近,又開始揮舞著雙手,言語中帶有極大部分的顫抖:“你,你騙人!你們都要害我,走開!阿母,阿母!”
“阿壯,我是你阿母請來幫你的。”
阿壯聽到阿母兩字,霎時喘息著閉嘴,眼神中逐漸透出幾分信任。柳初顏見狀,笑得更像是冬日的暖陽:“你願意相信我嗎?”
阿壯看到眼前之人的笑容,仿佛壞人都不是這樣笑的,他頓時疑惑道: “你,你沒騙我,沒騙我,真……真的嗎?”
“誰想害你,你說出來,我們才能護你周全,保你平安。”
阿壯仰麵望了一下天空,思索了半天,還是搖搖頭:“不……不能說,會被殺……被殺……”柳初顏又朝天挪動幾步,小心把手伸過去,像拍著花無的背一般溫柔拍著他的背,讓他的情緒平衡。
她舉起一隻手,做了一個喝水的動作,示意花無快去。花無怒火中燒,本大爺是什麼人,這臭丫頭竟敢使喚他?雖不情願,但也是出去倒了碗涼水。
柳初顏有一搭沒一搭和阿壯聊著小時候開心的事,不一會,就感受到他語氣的輕快。
“來,阿壯,喝口水。”阿壯就像是小孩子展示他有多少玩具一般,驕傲開心的聊了半天,這時也感覺口幹舌燥,接過水後竟一氣喝光。他轉頭望著柳初顏,偷偷前後望一遍,這才小聲的靠在柳初顏耳邊: “那個人,要殺我!”
柳初顏沒料到他的思維跳躍這麼大,兩人剛剛好像在溪水對麵說話,眨眼之間,就隔出了一條寬闊的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