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問,原來嘰喳不停的人群反而安靜下來,似乎誰也不願意先說出意見。馬薩羅斯見沒有人答話又問了一遍,大家依舊保持沉默。
“圖伊,成人禮儀式是由你主持,你認為怎麼辦。”馬薩羅斯轉而問向圖伊。
圖伊黑瘦的臉頰抽搐兩下,深凹下去的兩隻眼睛放出一陣駭人的青色光芒,她緊盯著我道:“按照我們的規矩,她必須被處死,或者剜掉眼睛,這樣才能使我們神聖的文化不外泄出去。”
這句話像在煎開的滾油裏灑了幾滴水,霎時劈劈啪啪地炸開了,馬薩羅斯的神色稍微一愣,人群裏便有人議論。
“秦一諾醫生是無意發現的,不應該處死她。”
“秦一諾醫生幫了我們很多忙,還免費幫村民看病,我們不能恩將仇報。”說話的是塞娜,她看著我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氣才敢說出來。
也有村民認為必須對我實施處罰,這樣才能堅持和維護他們傳統的文化,於是大家爭吵了又近個半個小時,雙方吵得十分激烈,各有所詞。
“大家請安靜。”馬薩羅斯揮手製止大家爭吵,他仰望著天空歎息一聲,又搖搖頭,像在內心做艱難的決定,掙紮著連他的五官都變得猙獰扭曲了。
“秦一諾醫生,我是非常希望村裏有名醫生,事實你來了免費幫村民看病,甚至還不收取藥費,我個人非常感激你,也一直奢望你能永遠留在村中。但是現在你破壞了我們的傳統,我們也不能按照風俗將你處死,塞娜說得對,我們不能恩將仇報,所以我和幾位村中德高望重的長老商量過,隻有請你馬上離開百列村,你將不再是百列村受歡迎的客人。”
馬薩羅斯的話音剛落,身畔的尤麗迪絲便輕輕噓出一口氣,喬治警惕的眼神也瞬時放鬆下來。我向站在人群裏的伊貝莎看去,她的神色自若,並沒什麼變化,大概看到我在瞧她,她有些不悅轉身便走了。
沒有人對馬薩羅斯的話提出異議,就連圖伊也意外地點頭認可。
我搖搖頭,目光依次掠過麵前所有的人,他們並不知道我來百列村的目的,那是一種艱難的承諾,為履行這個承諾我早事先決定付出生死的代價。“不,馬薩羅斯酋長,我不會走,不會離開百列村。”我緩緩地說,將心中那些埋藏的話準確地用曼迪語翻譯出來,似乎所有的感情就在此刻激發出來,內心像大海一樣澎湃湧蕩,我完全抑製不住該說哪些話,哪些話不該說。
“我叫秦一諾,我的國家叫中國,那是個人人平等的國家,我很喜歡自己的國家,也為自己是個中國人而自豪。我曾經以為自己會在中國做一名醫生,後來我在南斯拉夫遇到穆罕默德,那時我知道了塞拉利昂,我能深刻明白你們在戰爭中遭受的痛苦,因為我們中國也曾被列強侵略,經過許多年的艱苦抗戰和犧牲了無數人的生命才贏來了和平。”
“穆罕默德為救我犧牲他的生命,他一直盼望村裏有名醫生,在他生前我沒有答應,在他死後我承諾一定會完成他的心願。所以我來到塞拉利昂,來到百列村,看到你們艱辛的生活和遭受的苦難,可是我沒有能力幫你們,我隻是一名醫生,隻會看病,我隻能盡自己的力量治愈你們的疾病,我想隻要能讓你們保持健康的身體,是一定能等到戰爭結束的那一天。我一直為這個願望努力,也打定主意要一輩子留在百列村,和你們一起生,也一起死,把自己當作一名塞拉利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