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文的話,丁文書聽得半信半疑。
“這麼說,你是躲在米鋪夥計家裏咯?”
林二文道:“是。如果不是米鋪的小夥計恰好路過叫住了我,我這會怕是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那你第二天怎麼不來報官?”
“那天晚上我因為受了驚嚇,又得了風寒,發了高燒,一直昏迷。這幾天一直躺在他家養病,沒力氣下床。另外……”
“什麼?”
林二文遲疑著,“另外,王家有錢有勢,王有治要是知道我沒離開西河口,肯定不會放過我。這兩天說是養病,其實也是躲著他。”
“所以你到現在也不敢回自己家?”
“不敢不敢。”林二文連連擺手。
“那怎麼今天反而有膽量來報官了?”
“今天因為是大年初一,我估計王家就算不過年,也該給大小姐辦喪事,少不了忙裏忙外。而且也過了好幾天了,王有治總不能一直抓我。所以才敢來報官。”
“嗯。”丁文書點頭,“你說的這些,倒是沒什麼可疑的地方。可是今天衙門孫老爺去了王家,隻說是他們家嫁閨女,沒聽說要辦喪事;而且你那天晚上也隻是聽到動靜,沒看到死屍。看起來,王家小姐是不是真的死了,還不一定。到底是婚事還是喪事,等老爺回來,就能真相大白了。如果真是和你說的一樣,我一定稟報孫大人。”
林二文連連點頭,“謝謝丁……丁老爺。”
“你也莫怕,光天化日,王有治怎麼敢隨便殺你?況且他現在也不知道你的去向,你就暫時住在米鋪夥計那裏——對了,那個米鋪夥計叫什麼名字?”
“回老爺,他叫書棋,人很機靈。”
“我看也是,能把你這麼個大活人藏好幾天,看來膽量也不小。行了,你先回去吧。如果王有治真的犯下了殺人罪,到時候審案,一定會通知你來作證。”
林二文道謝,告辭。
等到晚飯時分,孫老爺罵罵咧咧回了衙門。
見孫老爺麵色不好,孫夫人膽戰心驚上前問道:“怎麼了?”
“怎麼了?!哼!這個王雲貴!氣死我了!”
見丁文書還在,孫老爺麵色緩和一點,“文書還在呐,別走,一起吃晚飯吧。你給評評理,有他王家這麼辦事的沒有?”
原來,王家明明說是紅事,讓孫老爺去赴宴,卻變成了白事——王家大小姐真的死了!
這還不可氣,可氣的是,白事辦也就辦了,王家還連著把紅事也辦了!連累孫老爺出了兩份禮金!
今天上午,孫老爺將衙門口的事托付給丁文書後,又和幾個當差的衙役聊了幾句。
孫老爺依次談了談本年度的工作展望,順便拿出些小錢當做單位慰問費。
“小李啊,家裏孩子該斷奶了吧?去買點小玩意兒,逗孩子玩。”
“小陳啊,快二十了,該娶媳婦了吧?哦,都娶了三回了?怎麼,都被你克死了?那該娶第四回媳婦了吧?拿著買炷香,去廟裏求求佛祖保佑這次好好的哈。”
“老沈啊,今年高壽啊?哦,七十三。孫子多大了?哦,還沒娶媳婦呢。來,拿著,跟小陳一起去燒香,路上讓他扶著你。”
諸如此類,耽誤了好一會兒,老爺總算再度啟程。
王家的宅子很大,這一點孫老爺是早已了然於胸的。早在幾年前來此上任時,便有熟悉情況的年兄——也就是丁文書的父親——寫來賀信。雖說是賀信,信裏邊卻頗有些“本地山窮水惡,年兄須當準備萬全”之類的話。讀完之後,孫老爺頓覺此信應是慰問信了。信中更著重溫馨提示,該地鄉紳向來為非作歹欺壓鄉民,控製輿論散布謠言,實在罪大惡極。可恨當地鄉民愚昧無知,對待謠言竟不辨是非,任性轉發,實可歎也。王氏更圈占無數耕用地,蓋起華麗庭院,惹得怨聲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