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已經到了月底,眼看著就近了年下,羌晥諸事多,賽戩自然是不能多留,隻在舒月閣待了三日便回了陶陽城。他次來大薑是掩人耳目匆匆而來,回去也是沒有聲張,百裏撚本來要親自去送他,可是他卻笑著揮手拒絕。
這是大冬日裏,百裏撚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且他要是出宮送賽戩也太過奪人耳目,賽戩不想別人知道他來了大薑,畢竟他探訪的可不是老友,而是大薑君王。他身手好,隻身離去並不會被人發現,便隻在舒月閣與百裏撚話別。
百裏撚親手給他係了披風,並給他塞了一葫蘆溫過的灼殷酒,掛在腰間竟如同個江湖道士一般,賽戩瞧著腰間的葫蘆瓶又看向百裏撚,笑道:“撚兒當真是貼心,知道本王最愛這酒。”
百裏撚抬起眸子,“若你喜歡,我會讓人送去陶陽城。”
賽戩卻揮揮手,“不用了,本王要是想了,就親自來喝!”
賽戩的眉眼間帶著些痞氣,還故意伸手往百裏撚臉上去蹭,像是拿準了百裏撚此時不會拒絕於他,摸過兩把之後,才收起笑容。
“撚兒,本王走了。”
“王上一路珍重。”百裏撚抬起眸子,眼底說不上來的情緒。
賽戩笑笑,揮手告別,身影掠出舒月閣便跳上了另一個屋頂,他伸手極好,饒是大薑的守衛都不能發現他分毫,他不過一會兒便就消失在了百裏撚視線中。百裏撚看向西邊,看了好久才將眸子收了回來,他微抿著唇角,眼底有些複雜。
他與賽戩,將會如何?
百裏撚竟也回答不了自己,過了許久,他才斂起眼神,回頭看了莫湮一眼。
百裏撚:“城外的人帶回來嗎?”
莫湮點頭,“剛剛帶了回來,就關在舒月閣旁邊,沒有聲張。”
百裏撚:“嗯,我知道了。”
說的這人自然就是仲演,賽戩是隻身進的王城,吩咐衛禹把仲演拴在王城外二裏處的廟宇中,衛禹的身手遠不如賽戩,他進不來大薑王城,賽戩吩咐他守著仲演。賽戩已將仲演所處之地告知了百裏撚,隻是百裏撚今日才派莫湮去帶了仲演來。
莫湮前去帶仲演,自然也就碰到了衛禹,隻是他們兩人卻沒有舒月閣內的兩人和諧,衛禹一見莫湮,臉就如同塗了墨魚汁一般黑,沒一點兒好氣給莫湮。
今日早晨,莫湮一早便趕到了王城外二裏處的廟宇,他是駕著馬車去的,方便把仲演帶回王宮,馬車也能夠遮人耳目。莫湮剛剛到廟宇,就瞧見了站在門口不知道在做甚的衛禹,而馬車剛停下,衛禹便也抬起了頭來,正好對著莫湮的眼神,隻是前者眼神帶著嫌棄,後者不知如何開口。
莫湮下車,牽著馬車慢慢走到了廟門口,他將馬車的韁繩栓在了廟門邊的枯樹幹上,樹幹上還存著積雪,手摸上去凍得冰涼,可是手被雪沾染後又化掉,手卻變得熱起來。莫湮揣著一雙有點燙的手,想去拽一拽衛禹,卻最終沒伸手。
“莫公子來了,”衛禹斂起了臉上的嫌棄,換上一副淡然的模樣,語氣之中也帶著些疏遠的客氣,“人就在裏麵,吾王吩咐過了,讓百裏先生……不對,讓大薑國主的人把人帶走。”
衛禹說罷便轉頭往廟裏走,他本就是接洽之人,賽戩與百裏撚到底如何,他不會幹涉也幹涉不了,賽戩交代他做的事情他做好便是,其餘的不想再插手,賽戩是心大之人可是他衛禹沒法心大。
“衛禹。”莫湮皺著眉頭拉住了衛禹,他表情都扭在了一起,十分愁得慌,想要解釋可是又說不出好聽的話來,隻得往前一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不告而別是我不對,但是我……我也沒辦法。”
衛禹突然轉過頭來,甩掉了莫湮的手,“多說無益,莫公子把人帶走吧,我還等著回陶陽城呢,這北境的天寒地凍,一點趣兒也沒有。”
衛禹甩下冷臉,轉頭便進了廟裏,連方才簡單的客氣也不想要維持,他和賽戩百裏撚不同,又不是君王,也不用顧忌那麼多,不開心就是不開心,哪裏有這麼多規矩講究。而莫湮見他如此,自然也是要追上去,隻是追進去也白搭,莫湮這人最是不會講話,且不說麵對著是嘴皮子利落的衛禹,就是尋常人他也說不過什麼。
莫湮也學聰明了兩分,他隻攔著衛禹,卻不開口說話,反正他也是說不過衛禹,又自知沒道理,索性也就不開口了。
衛禹見他如此更是生氣,“莫公子這是做什麼?你主子讓你來把人帶走,沒讓你攔人吧?你是有多閑,在這兒跟我捉迷藏呢!”
莫湮繼續攔著,咬牙不說話。
“謔~”衛禹瞪起眼睛,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我說你是聾子還是啞巴?還是被熱油燙了腦子的呆瓜蠢蛋?你要的人在屋裏,拿了人快滾蛋,別耽誤老子打道回府,北境這破地兒,老子一刻都不想要待!”
衛禹是真不想要待這兒,北境比陶陽城可要冷,而且麵前還有這麼一個讓他心寒心冷的呆瓜蛋,衛禹真是一刻都不想要待下去。
“對不起!”莫湮大聲道,還是攔在衛禹麵前。
衛禹翻了個白眼,盡量讓自己不爆發出來,他勉強擠出一個笑臉,“行嘞,本公子受著了,不跟你計較,人就在屋子裏,你帶人走吧,在這兒廢什麼話呢。”
衛禹懶得跟他多言,見他不讓自己回屋裏,索性連東西也不拿,轉頭就往外走,他的馬就在院子後麵,此時的衛禹隻想要牽了馬走人,跟呆瓜蠢蛋多待一刻,他心中的火氣就要冒了兩丈。
莫湮歎了口氣,他最頭疼衛禹這個模樣,可是偏偏他又沒有辦法,隻能硬著頭皮將人拽住,咬牙開口,“不告而別是我不對,我的身份也不是有意瞞你,隻是處境如此,我實在無法坦誠,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我很抱歉。”
聽了這話的衛禹還是陰沉著臉,他不耐煩一樣扯回自己的手臂,可是他力氣又比不得莫湮,回扯了幾回也沒能走掉,隻好轉頭看向莫湮。
衛禹的臉緊繃著,“莫湮,你在陶陽城這些日子,我待你如何?”
“好!”莫湮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又覺得不夠,補了一句,“很好!特別好!”
衛禹並沒有因為這肯定的回答而緩和臉色,他反而氣笑了,“你在陶陽城這些日子,我厚待於你,帶你玩遍陶陽城,你我幾乎日日待在一起,你不坦白自己身份我並不怨你,畢竟各有處境,可是你離開陶陽城連一聲招呼都不打?我隨軍去西昭之前,你還說等我凱旋而歸呢!你這可是欺騙於我?”
“我……”
莫湮眉頭揪成一團,一時之間啞口無言,其實離開陶陽城之時,他原本打算告知衛禹,衛禹也算死除了百裏撚之外,他最為在乎之人,雖立場不同,但並不影響他們之間。隻是最後,一根筋兒的莫湮還是沒能說出口。